有那个猫饼+番外(97)
吴越离开了。
那一年楚陈庭不堪重负,慌乱中逃去国外,而这一次,换吴越把他丢下了。
冷雨凄凄,楚陈庭发了疯一样让人去找吴越,最后,他在不起眼的某条街边的石凳上找到了人。
手底下的人说,吴越出了门就坐上了117路公交车,楚陈庭知道那点车费大概是吴越兜里全部的钱了,他漫无目的地坐着那趟公交车,从他们家出来,一路到了西城区。
楚陈庭的车在几米之外停了,他看到有人给吴越撑了伞——是阮裕和封行远。
楚陈庭第一次见到阮裕,还是在疗养院里。他从一位老奶奶的房间门口路过,这个小孩拎着保温饭盒噔噔噔跑出去打饭……楚陈庭当时心里就咯噔一跳。
抛开新奇的打扮不谈,那张脸实在太像吴越死去多年的弟弟了。
楚陈庭知道封行远和阮裕都是好人,从他几次试探里,他也知道他们和方氏没有什么关系,阮裕顶着那样一张脸出现在他们生活里,也许是某种隐秘的天意,但应该不是什么人刻意安排的。
他停在雨幕里,看着吴越跟阮裕和封行远一起离开,最终没有追上去,而是选择了折返。
再往后,他和方氏几番争斗,无暇顾上吴越那边,联系了吴父多年前的好友韩昌去到吴越身边。
他知道这样做大概又是一步错棋,可是他没有别的办法了,他只想尽可能在和方氏斗得你死我活的时候保证吴越是安全的。
最后扳倒方氏时,吴越也出席做了证。
楚陈庭听韩昌说,为了尽快恢复记忆,吴越求助了医生,吃了很多药,用了非常激烈的手段刺激自己的记忆。
他知道,那一定很痛苦。
但是吴越不需要别人的怜悯,这个追逐往事的年轻人逼着自己短时间内成长起来,几乎以自虐的方式,把那些他丢弃的责任全部扛回了那双瘦削的肩膀。
尘埃落定,方家倒台,有人攒了场酒局算是庆祝他们这一路艰难地送来了正义。
吴越也来了,隔着拥簇的人群,他远远地看了楚陈庭一眼。
恰似当年那个晚会的后台,可这一次,吴越手里没有捧着花,眼中也没有那些憧憬与爱恋。
他只是用口型说:“谢谢你,再见了。”
楚陈庭有一种感觉,这个“再见”恐怕是再也不见的意思。他慌忙地拨开人群,在宴会厅的出口把人拦住,却一时与吴越相对无言。
正是那个时候,台上的追光打到了楚陈庭身上,该楚陈庭上去讲话了。
他的目光死死盯着吴越,近乎乞求地说:“不要走,我有话要对你说,等等我好不好?”
出乎意料的,吴越真的等了他。
等楚陈庭应付完了,再追过来的时候,他已经做好了失望的准备,却看见吴越仍然站在那里。
那一瞬间,楚陈庭想,也许他们之间不会就这样结束了。
在楚陈庭讲话的时候,吴越在楼上定了个房间,楚陈庭过来找他,他就直接把楚陈庭带上了楼去。
房间是顶楼的豪华套房,巨大的玻璃窗映着城市许许多多的灯火。
吴越指着江边的某个方向说:“能看见呢。”
楚陈庭顺着望去。
越过那座修了几幢依山傍水的独栋别墅的半岛,另一边就是他们的家所在的小区——那个房产证上写了两个人的普通居民房,吴越离开疗养院之后,他们就一起生活在那里。
“小越……”楚陈庭深深地看着他。
“先生,”吴越用了他失忆的时候对楚陈庭的称呼,“我现在该叫你先生,还是像小时候那样叫你哥哥?”
楚陈庭回答:“就叫我的名字吧。”
吴越却跳过了名字:“你刚刚说,你有话要说?”
“我……”楚陈庭卡了壳,“我”了好几次,感觉自己正在失语。他摇了摇头,干脆把什么顾虑都暂时丢掉,说道:“对不起,我做过许多离谱的事,我不是个完美的人,相反我的缺点一大堆,我自私懦弱,什么都想抓住,然而出了事之后我却跑了……那时候的事我还可以推给年纪小,没经历过事,后来你醒的时候,我鬼迷心窍骗了你,本来我想找到合适的机会就告诉你的,可是……对不起,我知道我说再多都是借口,但我们能不能,不要就这么算了?你可以原谅我吗?”
吴越静静听完了,没说原谅也没说不原谅,只是说:“你帮了我很多很多,从我哥哥离开后,如果没有你,我还不知道要怎么样才能把真正的坏人逮出来,也许我已经去见我哥和爸爸妈妈他们了。你其实……没有什么对不起我的。”
房间里的灯光很璀璨,楚陈庭一个恍惚,似乎从吴越那双眼里看到了翻涌起伏的某些情绪,他心弦一动。
他视而不见装作不知道的那些年华,他自欺欺人的那些光阴,他都在吴越这样的眼神中沉溺。
谁知道他究竟是什么时候动心的呢?
也许是那束花……不,一定是更早之前。
在他处心积虑伪装自己时,在他对新的家庭患得患失时,在他每周一次去吴争家可以卸下一点心防松一口气时……也许在他第一次见到吴争身后受伤的小鹿一样的小孩时,他就应该知道,这个孩子是不一样的。
这是个有一身刺的小孩,他把刺都竖在自己的壳子外头。
楚陈庭自己也有一身刺,只是藏在了坚固的壳子里面。
只有在吴越面前,楚陈庭并不是“大企业家楚建勋的养子”,没有什么光环,只是吴争的一个朋友。而只有在吴争那里,他还是孤儿院里那个叫木木的孩子,不是必须完美的楚陈庭。
吴越在长久的相处中喜欢的人,不是糊出来的面具,是原原本本的他,会犯错、会发脾气、修不好坏掉的玩具、没那么完美周到的他。
走神之际,吴越靠得近了些,以一种笨拙又羞涩的姿态吻了上来。
楚陈庭脑中有道弦顷刻拉满了。
他感觉像做梦。
几分钟前,他还心急如焚地担忧着这段磕磕绊绊的关系终结于此,而现在,他的心上人正微微仰着头亲吻着他。
于是他本能地俯下身去,伸手卡住了对方的腰窝,撬开了对方的牙关。
高楼之上,良夜无声。
起伏的波涛越过重洋,也越过所有不那么正确不那么美好的过去时光,山呼海啸,翻腾了很久很久,才终于偃旗息鼓。
可彼岸并不是幸福的终点。
因为吴越哑着嗓子说:“你不用和我说对不起,算起来,是我欠你。”
他还说,楚陈庭为他做的那些事,他一辈子也还不上。
楚陈庭懵了会儿,后知后觉感觉自己被当头浇了一盆冰水,然而那把无名火却没能被浇灭,反而从心里窜了起来,一跃腾空,烧得他几乎要把后槽牙咬碎。
“所以,我们这样又算什么?”
吴越没吭声。
楚陈庭看他这样,又想着昨夜由吴越主动的那个亲吻,耳边有轻微的鸣声响起——他回过味来,吴越那时仰着头,分明像是温顺的羔羊主动献祭。
什么爱恋什么羞涩,大多都是楚陈庭自己的脑补。
他们之间又添了一笔错误。
楚陈庭忽然很想砸点什么:“你等我,顺着我,只是因为要‘还’我?!吴越,你何必、你何必这样……”
何必这样作践自己?
“我不想我们就这样结束,但也没有要把你绑在我身边的意思。昨天是我会错了意,我以为……”楚陈庭垂下头,话没能说完。
以为什么呢?
他又有什么资格以为呢?
令人难堪的沉默蔓延开来。
那是漫长难挨的十几分钟,对楚陈庭来说是这样,对吴越而言也是。
“小越,”楚陈庭又艰难地开口,“我不需要你这样。”
“那你要怎么样?”吴越问他,“要我现在就毫无芥蒂地跟你说爱?我不是不记别人好的人,我知道你为我做了那些,我不值得的,我是真的还不起。而且我现在一闭眼,不是那两场车祸,就是那些谩骂讥讽还有你扔给我的背影,可我不恨你,楚陈庭,我没资格恨你。那些流言蜚语说到底是我连累你,是我恶心,是我犯/贱,失忆的这段时间我是开心的,可现在我要怎么办呢,我要怎么接受你,我要怎么接受我自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