有那个猫饼+番外(59)
锁已经换了,原来的锁头锈死了。封行远来的路上联系了那个亲戚,亲戚就住在镇上,往来不过几步路,送钥匙来也方便。
到门口的时候,钥匙还没送到。封行远就站在院子里,细细地打量着这阔别十几年的地方。
房子后面那棵很高很大的泡桐树还在,封行远记得以前三四月它开花的时候,一树繁茂的紫色,仔细看每一朵花都像一只倒挂的钟,风一吹,枝头上就有花蹦蹦跶跶地落下来,落在房檐,落在窗台,落在院子里。但此刻是冬天,那热闹的枝头空荡荡的,风一吹,只有树枝在微微摇曳。
封行远沉默地看着那棵树,心绪却奇迹般地平和下来。
不知怎么他想起来一件很小很小的事来,是他有一回和妈妈一起在院子里晾衣服,风吹过树梢,泡桐花掉下来,正正砸中了他的头。他吓得缩了缩脖子,妈妈就看着他笑。
透过微薄的冬日阳光,封行远好像看到了院子里的那根晾衣绳,看到了温柔地摊开被单的女人,还有被一朵花惊吓到的那个小孩。
他们就在那里,笑得那么开心。
而他是十几年后来访的不速之客,站在回忆之外,惆怅又平静地看着。
“小远!你是小远吗?”拿着钥匙前来的亲戚——封行远勉强从记忆里扒拉出来,这个人应该是他的姨母。
年过半百的女人有些微胖,穿着一身十分朴素的衣服,走进了院子,目光含泪热切地看着封行远。
“好多年没见了,小远你都……你都长这么大了……”姨母的声音有些哽咽。
封行远礼貌地笑了笑:“姨母,好久不见,麻烦您跑这一趟,实在是不好意思。”
“说什么麻烦不麻烦的,也就几步路。这房子,我们基本上每年都会来收拾修缮一下,就是在想有一天你可能会回来。你这回回来是准备待多久?”
封行远接了钥匙:“就是回来看看,明天就走,还要回去上班。谢谢姨母这么多年的照顾!”
“不存在不存在。”姨母摆摆手,“你姨父知道你回来了,在家里做了一大桌子菜,正好过年大家都在,一会儿去跟大家聚聚?”
封行远点头答好。
封行远多少有些预料到姨母的热情。
人就是这样,许多年不见面的亲戚乍然重逢,总是恨不能把最热情的一面捧出来。更何况现在还逢着过年,节日氛围的加成下,不熟也能有三分熟。
他再三回绝了姨母,没让她陪他一起,一个人的时候才站在了门口,深吸一口气,做好了心理建设,打开了门。
久无人住的气息扑面而来。
封行远一步步走向楼梯。
楼梯下什么也没有,封行远左右都仔细看完,并没有发现什么,梦中的衣橱也并不在一楼。他徐徐吐出一口长气,又把心提起来,一步步往楼上走。过了转角,上了二楼,封行远也没想起来什么特别的东西。
他隐约觉得一定有什么,不然他不会反复被那样的梦境缠上,也不会在踏入房门时本能地开始提心吊胆。
梦里那只手出现时的视角……对!视角是从楼上向下看!
封行远僵在二楼,缓缓回身,顺着楼梯往下看去——因为楼梯的设计,尽头有一部分在视线盲区,但还是隐约能从楼梯边看到一些。封行远想象着那只手的主人现在转角平台上,晦暗的光影里,那只手是伸出去的。他再顺着那只手继续看下去……
头又开始痛,太阳穴突突地跳。
封行远觉得有什么东西无形中攫住了他的呼吸。
楼梯的尽头,触目猩红。
封行远想起来了!
他顺着楼梯扶手,整个人脱了力一样,靠上去,大口穿着粗气,神色却苍白得不像话。
他怎么能忘?他怎么能当做什么都没发生过?封邵就是杀人犯!是封邵把妈妈推下去的……是封邵把妈妈推下去的!
小封行远那年亲眼看见那个男人站在转角,穿过那只没来得及收回来的手,视线的尽头是倒在地上的妈妈。对上封邵那双布满血丝的眼睛,那张脸上还未来得及收回的凶神恶煞,小小的孩子无处可逃,腿软脚软,只一声声叫着“妈妈”,跌坐在楼上。
就坐在此刻封行远靠着栏杆坐下的同一个地方。
十几年的光阴好像在此刻消弭,封行远坐在那里,封邵回过头与他对视。
当年封行远什么也没能做,只是哭,不断地哭,后来还把自己哭出了一场高烧。现在的封行远伸手扶着栏杆站起来,冷着声问:“为什么是你!你为什么要这样做?你为什么要打她,为什么要推她,你到底是不是人?”
可他问的人不能回答他。
事实上,他想要质问的这个人,也早已经下地狱了。
第38章 树
和亲戚们的饭局对封行远来说跟任何一场饭局都没差。
封行远并没有久别重逢的感动,也并不喜欢看那些他已经记不清是叫表叔还是叫大舅的亲人互相灌酒吹牛,不愿再听他们一遍遍问什么工作买房结婚生孩子的事。
但他还是克制着,表现得十分礼貌,虽然他们说了些什么他没几个字听进了耳朵。
封行远在萍野心不在焉地跟一屋子早已陌生的亲戚叙着猴年马月的旧,而几十公里外结束了游乐园之行的阮裕,在一面玻璃外,看见了楚陈庭。
要么说江照玉和楚陈庭是从小到大的朋友呢,某些方面来看,他们还算有点难得的默契,吃个饭也能这么巧合撞到一起。江照玉请一行在游乐园玩了个尽兴的小伙伴们下馆子,选了个低调的地方,这家餐厅很小众——不过不是因为难吃或者偏僻,它坐落在车水马龙的大商圈里,但其过于高调的价格让人望而却步,加上又没做什么宣传,因此丧失了门庭若市的基础。
江照玉不在乎钱,他爹现在对他的管控松了一些,加上他从楚陈庭那拿到的分红,够他一个月不重样地在榆州各大高级餐厅吃一遍,请上三五个朋友也没问题。因此他不考虑钱,只看自己心情。
但楚陈庭不同。
吴越还没有成为他的爱人介入他的生活的时候,楚陈庭是个不近人情的工作狂,偶尔才会被江照玉拖出来正儿八经吃一顿精致的大餐,参加过最闹腾的场面也不过躲不掉的那些宴会和出来给醉酒的江少“收尸”。后来因为吴越,楚陈庭开始疯狂压缩自己的工作时间,到点就下班走人去陪吴越,非工作时间一律待在爱人身边,轻易不会离开,之前楚陈庭自己提出要约封行远最后都让江照玉把人拉进了他家里。
现在春节七天乐头三天都还没乐完,楚陈庭却没和吴越在一起,单独跑出来选了这么个别具一格闹中取静的地方,和一个陌生男人见面。
江照玉点完了餐走到阮裕身边,正要问阮裕怎么不去座位上的时候,顺着阮裕的目光看见了楚陈庭和他对面的人,他有些费解。
楚陈庭对面坐着个男人,侧脸轮廓像刀刻似的,线条利落坚毅,头发是端端正正的板寸,发丝里却泛着几缕白。江照玉看他的侧脸觉得并不熟悉,不过他也没有去探究的想法,由于先前被楚陈庭背刺了一把,他现在还没完全消气,不知道该用什么态度面对楚陈庭。跨年的红包他没收,楚陈庭的新年祝福他也没回,后来楚陈庭也没找过他,他俩就这么诡异地僵持了下来。
江照玉拉着阮裕转身就走:“走吧,回我们那桌吃饭。”
阮裕不知道江照玉封行远和楚陈庭之间到底有什么龃龉,懵懵懂懂地跟着走了。
抬脚迈了两步,阮裕感觉自己背后有一到视线落在自己的后脑勺上,他回头,对上了楚陈庭深邃空远的目光。
阮裕觉得吴越很温和亲切,他第一次见到吴越时就莫名有想要亲近的感觉。但楚陈庭这个人他却一直弄不懂。如果说封行远是面冷心热,那么楚陈庭这个人毫无疑问是面冷心也冷,他稍微克制着的时候,掺杂一点表演,尚且能表现出一些礼貌又温和的模样,一旦不装了,原形毕露,再看时会让人觉得他那双眼睛就像深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