有那个猫饼+番外(57)
江照玉这两天心惊胆战地观察封行远,觉得这人好像很正常,又好像很奇怪。
太正常了,所以哪哪都奇怪。
但是封行远自个儿跟没事人一样,该吃吃,该喝喝,该睡睡,唯一的一点不同大概是……阮裕觉得封行远本来好像与他更亲近了一点,不知为什么,忽然又开始变得远了。
如果他们之间相隔有五步,那么从牛角乡回来,他们之间好像已经只有两步了,而现在好像又回到了五步。也可能是六步。
阮裕对这种情感意义上的远近比普通人敏感一些,他不知道封行远发生了什么,就试着主动去稍微把距离再缩短一点。
然而封行远选择了不动声色地回避。
除夕夜三人张罗着在家做了顿大餐,江照玉虽然是个少爷但也不是个十指不沾阳春水的人,甚至可能因为见多识广,普通的食材他能搞出些不一样的新花样来,封行远就做了自己最拿手的几道家常菜,烧了鱼,阮裕则贡献了他唯二会做的菜,番茄炒蛋和清炒白菜。
这是阮裕第一次以人的身份过年,是封行远彻底失去家这个情感寄托之后与他人一起过年,也是江照玉第一次离家在外过年。
封行远这小地方虽然很小,但胜在温馨平静。
江照玉买了个游戏机作为新年礼物,吃了饭三个人划拳洗碗,封行远倒霉输了,只好去做这个工具人,江少就高高兴兴地教阮裕玩游戏。
帕瓦津津有味地蹲在旁边看——阮裕能听懂帕瓦讲话之后,不再那么排斥它,江照玉就跟他们商量过后把狗狗放出来养了。
这么一屋子奇怪的人和狗,居然氛围十分和谐。
封行远刷完了碗收拾好了桌子,就坐在沙发上看他们俩在玩什么。
阮裕在现实中打人凶得很,在游戏里打人却菜到惨不忍睹,没几下就被江照玉打趴下了。小猫不服要再来,这一次江照玉放了水,两人打了个旗鼓相当,阮裕这才高兴了一点。
“封行远,你要玩吗?”阮裕倒是没忘了吭哧吭哧洗了碗的工具人。
他转过头对上封行远的视线才发现这个人一直在用那样柔和的目光看他,那目光里有许多许多温暖的情绪。
江照玉等了一会儿,没听见封行远回答,阮裕也一动不动,他便也回过头来——这一看,他觉得自己身上散发着异常的光亮,俨然是个超大号人形电灯泡。
人形电灯泡自觉地转了回去,拍了拍帕瓦的狗头,一时心头稍稍涌起了那么一点惆怅寂寥。
“晚上外环路那边会放烟花,一起去看吗?”江照玉问。
“西城区的可燃放区域就在那边,不远,”封行远指了指窗户外,“在这里也看得到。外环广场每年都有那么多人去,太挤了,不如在家看。”
“封哥,你这心态怎么跟我爸似的。烟花当然是近距离看才最好看最好玩,你要嫌外环广场人太多,我倒是知道一个绝佳的观赏点,人少视野好,阿裕想不想去?”江照玉十分聪明地转而去问阮裕,“真的非常非常非常好看哦,一年才这么一次!”
阮裕是只十分经不起诱惑的小猫,听江照玉在那添油加醋眉飞色舞地吹外环的烟花多么盛大,已然动了心,眼睛亮晶晶地望着封行远。
封行远无奈地叹口气:“好吧,可以去看,但是不要乱跑,要跟着我。”
“好的!”阮裕噌地丢下了游戏,要是他现在有猫耳朵,估计那毛茸茸的耳朵已经高兴地动起来了。
“穿厚一点再出门。”封行远叮嘱。
“好。”阮裕回。
外环以内禁燃,外环外有一部分地区烟花爆竹却是不受限制的。自从城市管理条例更新之后,每年去外环广场凑热闹的人就越来越多。封行远从不爱赶这种热闹,他想不明白人挤人有什么好玩的,烟花这种东西,远了看近了看甚至自己放,它不也就是一把烟花么?
不过偶尔去挤一挤,好像也没那么糟糕。
人太多其实是件很麻烦的事,走在街上摩肩接踵的,不小心还能踩到别人的脚丫子,耳边闹哄哄的,明明那么冷,还能挤出一后背的汗水。可是还是有那么多人心甘情愿高高兴兴地来,怀着一腔情真意切的憧憬,跟着爱人朋友家人,一步一步地走,只为了奔赴一场烟花,奔赴一个明天。
江照玉带着封行远和阮裕从一个小巷子转进去,爬了一路的梯子,走上了一栋旧大楼的天台。
天台很宽敞,离外环广场并不远,虽然还是有一部分人已经在这里了,但确实比广场上的人少很多,是个难得的风水宝地,能居高临下看到广场上汹涌的人潮盛况。
倒计时开始的时候,人群里不知谁先起的头,大家都跟着一起报数:“十,九,八,七,六……”
一时之间好像所有的声音都汇成了一个,每一个数字都像是一场虔诚的许愿。
钟声敲响,烟花升起,瞬间整个天空都亮了起来。五颜六色的烟火编织出一个绚丽缤纷的梦境,因为封行远他们站得高一些,离那漫天铺陈的流光似乎更近一些,近到好像能伸手碰到那画卷一样的天空。
阮裕盯着每一朵烟花看,目不暇接。
封行远的眼神却偷偷飘向了阮裕。
烟花此起彼伏的光芒好像倾进了阮裕那双本就明亮清澈的眼睛里,闪烁流动的光彩比平常还要动人,他的头发、甚至整个人,都因为烟花的七彩光芒而变幻着颜色。一如他的到来,像一场变幻的、美到不真实的梦。
封行远想,阮裕或许是天上的一颗星星。他那么幸运,捡到了这颗星星陪伴在身旁。
他喜欢这颗星星。可他知道他不能走近,至少现在不能。
跟楚陈庭闹过那一场之后,他又对这份控制不住的感情感到惊惶。他知道他一直在逃避一些事,自欺欺人许多年,连自己都信了——信了自己天生冷漠无情,信了自己不需要谁陪伴不害怕孤独,信了自己一路走来已然风平浪静。
可事实真的是这样吗?这几日又重新席卷而来纠缠在他梦里的,晦暗的楼梯,没有收回去的手,幽深的黑暗尽头……藏着什么他不敢去深想又不得不一点点复苏的记忆,它们让他无力再分神去纠结其他任何事。
阴霾或许从不曾散去,只是一直被他忽视了。
“封行远,烟花真好看!”阮裕的目光从烟花中移开,转过来看向封行远,“以后我们每年都来看好不好?”
几乎是下意识地,封行远回了声:“好。”
每年都……听起来真像是个幸福至极的承诺。
江照玉已经十分自觉地挪开了。
真奇怪,在封行远的小房子里他觉得孤独寂寥,跑出来扎进人堆里,他还是觉得孤独。
人越多,他越觉得他们离他很远。
发小兄弟狐朋狗友,平素江照玉身边总有那么多人,此刻却一个人也没在。他知道他们中许许多多都对他有所图,楚陈庭会利用他,封行远大概也不过是因为他死缠烂打才接受他,到头来好像真的把他放在心上的人根本没有。连他爹也只是把他当成一个工具,现在工具不只他一个了,他也失去了由“唯一”带来的重要性。
天大地大,人人都欢声笑语热闹非凡,人人都有人陪,而他一个人,分明好像拥有了那么多,却始终空空如也。
连这场烟花也变得不是滋味起来。
“早知道把帕瓦带出来了。”江照玉一个人吹着风看烟花,看得惆怅惘然。烟花滚烫,夜空碎裂,星斗坠落,尘嚣渺渺,寂寥合该属于无家可归的人。
“新年快乐。”忽然一道清越的声音响起。
江照玉有些错愕地转过头,他不确定是不是有人在和自己说话。
不知什么时候到了他身旁的是个女生,穿着漂亮的红色毛衣,长裙是温柔沉稳的熟褐色,头发齐肩,烟花的光映在她的脸上,将她那文静又透着些许疏离的礼貌融化,留下柔和亲切的暖意。江照玉觉得早春的风应该是提前吹到了榆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