亲爱的,别送玫瑰了(53)
卫恕垂下眼眸:“我会忍痛放你走。”
潘望秋抱住了卫恕,可他的心思并不在爱人身上。
在他的工作中就没有开心的时候吗?平心而论,还是有的。只是糟心事仿佛一块不透光的布,盖过了开心的时刻的光芒。
因为卫恕对他的包容,他一时也没有什么生存压力,没有了温饱的忧虑,情绪问题一时成了职业里最值得看重的东西。
倘若他没有遇到卫恕呢?他还会如此眼睛里容不下沙子吗?
他不会。他只会为了生存将自己磨到麻木,就像前些年那样,他的情绪仿佛感觉不到痛。
摆在他面前的只有两条路,变得麻木或是选择离开。
“我好像明白了。”
卫恕敲开了他坚硬的外壳,不管是九年前还是现在,他得以看到有光的世界是什么样子。
正因为见过光明,所以更加无法忍受黑暗。他希望自己永远鲜活。
“望秋。”卫恕的声音里是难得外放的深情,“不管你做什么决定,我都尊重、支持你,但我希望你能离开,换一份的工作,不要让自己不快乐。”
卫恕最终做了总结:“如果你做了决定,一定要第一时间告诉我。”
“好。”潘望秋问,“卫恕,你觉得理想的工作和生活是什么样的啊?”
卫恕答:“嗯……我希望工作不要让自己太讨厌,能轻松一点,工作之余有时间、有精力去做自己喜欢的事。薪水不用太高,足够温饱,再存一点应对突发事件就很好了。”
他依依不舍地结束了这个拥抱,同潘望秋十指相扣:“世间有所爱、有寄托。最重要的是要有一个盼头,我现在的盼头就是你跟着我别受苦。”
卫恕明白这个道理太晚,早几年他总是希望自己赚的钱多一点、再多一点,他希望能给他身边的所有人一个好的生活,一分钟都不肯去浪费,都吝啬用在陪伴身边人上。
最后他得到了什么?母亲成为瘾君子,年纪轻轻就去世了;卫锋虽然没有因此长歪,但总抱怨兄弟两人连坐下来喝两杯吹吹牛的时间都没有。
有了前车之鉴,面对失而复得的爱人,他格外珍惜。
*
愉快的周末很快过去,潘望秋回到单位时听到了一个消息,先前被他同事投诉的洒水车师傅登门道歉来了。
可他的同事依旧不依不挠,继续投诉洒水车雨天清洗路面浪费水资源、打扫时间不合理扰民等事件,誓要将这件事做成新闻引发舆论战。
潘望秋向来冷漠,对这样的事向来是看过了就算了,这一天居然生出要管管的想法。
他想起卫恕手上的伤疤,又想起他可能就要离开这个行业了,忽然从心底升腾起一股热血。
今天被春秋笔法是素不相识的环卫工,明天可能就会是他的亲密爱人。
明明自己只掌握了一点点权利,就想借着那一丁点的权力剥夺别人的赖以生存的职业。
他利用下班时间不动声色地收集着可以反驳他同事的证据——
譬如这一天是因为洒水车闸门坏了,环卫工人并非故意;洒水车雨天清洗路面是因为雨水将附着在路面上的灰尘“泡发”了,此时可以清洗得更干净;洒扫时间一来绝非环卫工的主观意愿,二来环卫工人每日是有固定工作量的,各街道的打扫时间也是轮流的……
他甚至了解到,他的这位同事不是个例,许多媒体人举报时都爱以曝光为要挟,逼迫被投诉者达成他们的诉求。
那位记者没有什么动静,所以潘望秋也只是存着那些证据。
时间过得很快,一周又过去了。
这一天潘望秋上网冲浪的时候刷到了一条消息——国中某位著名院士去世了。
那条消息被各大媒体争相转载,网上一片哀悼。
这位院士为国家做出了重大贡献,早被编入教科书三十余年。
每当遇到这样的国之泰斗离去,潘望秋总会有无力感,虽然他明知道世界永远是年轻一代的时代、向前走的道路就是一段不断地告别旅程,可这些人的离去还是让他有一种在同时代告别的感觉。
他的怅惘没能持续多久,一条新消息再次推送到他的首页。
那条消息来自院士的家属,他们辟谣称院士并没有去世,而是在医院进行救治。
家属发布完辟谣的消息后又发表了一条怒斥,职责媒体人罔顾良心,发布虚假消息。
潘望秋感到开心的同时又有些愤怒,媒体人想做大新闻的心理他能理解,但人命并非儿戏,那些人怎么能用这样的事来做大新闻、消费民众的感情呢?
他设想了一下,在那样的情形下作为一位有良知的记者应该是怎样的呢,大概会为病床上老人做着可以安心但无用的祈祷吧;可现在那些扛着长枪短炮的人,却想着谁能抢到一位国之栋梁死讯,分到流量的第一杯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