且慢且慢(58)
“且不说后不后悔,如果没有郑子浩这一下的话,我可能还是没有足够的勇气跟你告白;说不定就真的因为什么阴差阳错的原因错过了。所以能有现在这一切,我真的觉得很幸运。”
周景桉低了低头,窗外纷杂的暗光从一侧脸的方向照过来,睫毛扇动的影子投在鼻梁上。
周景桉缓缓把手伸向沈思博的方向,捏住了沈思博厚而干燥的手掌:
“我也觉得很幸运。”
车马繁杂的城市中,人们奔忙其间,斤斤计较,利用背叛,金钱权势……
一地鸡毛中,能在黑夜里牵住一个人的手,无比平静却幸福地享受片刻临窗远眺的“超脱时刻”,对谁来说都足够难得。
既然聊到了工作,沈思博也不由想起了周景桉的工作。
周景桉的职业路径非常清楚明了,数学竞赛保送,数学专业本科,硕士阶段跟了研究拓扑学的导师,做完项目之后就顺势读博。
等到真的手握这么多纯数学专业的学历,真正能做的职业选择其实很少了。
与其说是选择,不如说是顺势而为。手里已经揭到了这样的牌面,就一早注定了适合怎样的打法,于是就这样一路做了大学老师。
周景桉平时不是很开朗热情的外向性格,也没有那么热衷于教育事业;沈思博向来以为周景桉做大学数学老师,重点在于“大学数学”,而非“老师”。
但评教低分的这件事让沈思博有点动摇了,沈思博有点疑惑:
“大学老师都是这样的吗?”
周景桉转了转眼睛:“哪样?”
沈思博细数道:
“会不会太无私了点儿啊?一个出于自身原因没通过考试的学生,因为老师拒绝帮他改分,就直接威胁恐吓。作为老师这时候非但不生气,还拒绝报警,想要维护这名学生的前途。学校查出来之后,非但不处分,还特事特办同意他补考……不敢想。”
周景桉低眉沉吟了一阵,想了半天要如何解释,也只想出了些老生常谈的话:
“学校、老师、学生归根结底,都是希望学生有更好的发展。一切都以达成这个目标为导向,只要不是原则性的问题,学校和老师都不会为难学生的。”
沈思博向来听不得这么“官方”的回答,微微倾了倾身体,凑近了直视周景桉:
“但是,你不会觉得很不值得很不公平吗?自己不上课挂科,错分明在学生;老师认真教课,反而又是被门上写字,又是被评教打低分,还要在原本的假期费这么大工夫自证清白。都这样了,还能心无芥蒂地处处考虑学生的发展吗?”
周景桉无意识地咬了咬自己的下唇,似乎真的在认真思考沈思博提出的问题,又一时半会儿想不出合理的话来辩驳,所以有些无助而慌乱地眨眼。
“可能做老师的都习惯了吧……”周景桉嗫嚅。
沈思博仍旧不理解为什么这种不合理的事情也能习惯,而且是“都”习惯。沈思博紧了紧手心里周景桉的手:
“换我肯定习惯不了,我会伤心的。”
两人就这样在一片黑暗的客厅里,靠窗的沙发边,看着S市风头无两又千篇一律的夜景,断断续续地聊着天。
没有人去看腕间的时间或墙上的钟表,直到沈思博没忍住,真情实感地打了个很大的哈欠。
周景桉无声地笑了,从沙发上起身,捏着沈思博的手晃了晃:
“早点休息吧。”
沈思博把头仰起来,满眼的温柔笑意比窗外的光还要明亮:
“好。”
“有点晚了,要不今晚继续睡我这里吧?反正距离差不多?”周景桉微微偏了点头,声音在黑暗中有点轻飘飘的。
沈思博没怎么犹豫,明天没什么重要场合,去公司也没有着装要求,这边东西都齐,所以很快就同意了。
晚上两人躺在卧室床上,沈思博想去抱周景桉,但周景桉先一步挽住了沈思博的一条胳膊,把头靠在沈思博肩膀上睡了。
沈思博心里有种难言的异样,说不上是因为什么,只是感觉空空的,闷闷的。闭了好久的眼睛,思维已经有些模糊混乱了,但始终没法安稳入眠。
周景桉趴到沈思博肩膀上之后就没再动了,呼吸声清浅悠长。
沈思博以为周景桉已经睡了,直到自己肩膀上周景桉靠着的地方莫名有些凉飕飕的。
沈思博反应了一下才发觉不对,忙用另一只手去碰周景桉的脸,摸了一手的湿濡。
“怎么哭了?”沈思博连忙朝周景桉的方向侧身,低下头捧起周景桉的脸,企图在本就不怎么亮的环境中看出点儿端倪。
周景桉额前的头发乱乱的,睫毛被泪水沾湿后打着绺,嘴唇也被咬得红红的泛着水光。被沈思博强行捧着脸时,忙慌乱地想转过头去藏起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