试火(95)
视线在一瞬间相交,杜山阑沉寂的眼底掀起讶异。
时涵忘记讲话。
其实也就一天没见面而已,心里竟涌起一股失而复得的感动。
杜山阑看起来并没有哪里不好,没有生病或受伤,只是情绪有些低落。
但目下的场合不允许他感动,甚至不敢轻易相认。
他静静对上席茵苒的视线。
时隔多年,时涵还是一眼认出了这位只有两面之缘的女人,不知道是妆容掩饰的效果还是视觉错觉,十几年的光阴丝毫没能在席茵苒脸上留下苍老刻痕,她看起来一点不像杜山阑的母亲,而是长姐。
她踩着简约的高跟鞋,悠悠然停在面前,“梓乐啊,一晃儿都长这么大了,和你表舅真像,旁边这位是你男朋友?”
时涵松了口气,庆幸她没认出自己,紧随着另一口气提上来,一定是刚刚左妈妈嗓门太大,被她听到了!
他连忙偷瞟杜山阑的脸色,果然漆一样的黑。
耳边传来左梓乐礼貌打招呼的声音,“表舅舅。”然后用手肘拐他,那意思似乎让他赶紧打招呼。
时涵硬着头皮抬头,僵硬喊:“表舅舅……”
四周一片沉默。
左梓乐低声提醒:“叫叔叔就行了。”
时涵脸上猛烧,尴尬微笑:“叔叔好。”
杜山阑一动不动地立在人后,似乎轻扯了扯嘴角,眼神像生气,又像无奈。
站在前面的席茵苒毫不掩饰地冷笑,转身就要走,一个小东西突然飞出来,撞到她身上。
她吓得低呼。
时涵忙不迭追过去,抓起那只不听话的鸟,“抱歉!”
席茵苒满眼厌恶和不耐烦,只字不语地走了。
杜山阑默不作声地跟上她。
现场又是死一样的寂静。
许久,左妈妈小声责怪左梓乐:“你怎么就是这么犟?叫她一声怎么了?”
左梓乐表情冷硬,“我不想叫。”
时涵默默听着母子两人对话,理解了席茵苒为什么生气。
杜山阑的身影已经消失,门厅内只有陌生的人影绰绰移动,像一片无法渡过的海。
时涵忽然搞不懂来这里的意义是什么。
他就想看看杜山阑到底有没有事,现在如愿以偿地看到了,怎么感觉心里头更空了?
明明看到了,就从他面前过去了,却连句话都讲不上。
失神间,有只温暖的手温柔地抓住他,“怎么了?”
时涵慢吞吞地回神,看到左妈妈关切的脸。
他不太自在地抽回的手,摇头:“我有点不太舒服,我去那边透透气。”
左妈妈明显不放心他一个人,想说什么,左梓乐拦住她:“你去吧,一会儿走了我叫你。”
时涵勉强地勾唇,独自走往花园的小路。
满目尽是白色盛放的茶花,他仍然清楚地记得,曾经杜山阑住过的房子外面也有一棵白色茶花,照理得不如身侧这些,但树冠如伞,在下雨的夜晚为他挡住漫飞进屋檐的雨沫,他就那样靠着树干睡着。
那时候他什么也不懂,外面疯传他和杜山阑的流言蜚语,他竟还不知道杜山阑介意,现在回想起来,又害臊又难过。
直觉告诉他,要是被席茵苒记起他是谁,他和杜山阑绝无可能。
心里一团乱。
兜里的小鸟动了动,似乎是憋坏了,急着出来透气。
时涵找了块隐蔽的地方,把小鸟放到地上。
他不知道接下来还能做什么,只能等着左梓乐忙完一起离开。
过了很久,左梓乐还是没有来叫他,他听到一顿急促的脚步声,朝这边冲来。
立马,他抓起小鸟,蜷紧身子躲进茶花树底下。
脚步声在花丛另一侧停下,透过交错的树枝,时涵看见一双干净的皮鞋。
他并没有可以观察过杜山阑每天穿什么鞋子,但能做到一眼认出来。
他屏住呼吸,不想被发现。
手里的小家伙“唧唧”叫了两声。
时涵后悔没有捂住这对不听话的鸟喙。
那双脚转了个向,绕到这一侧来,紧接着窸窣碎响,一双修美的手轻轻拨开花丛。
“躲什么?”
时涵小小地吓了一跳,张开嘴巴忘记说话。
杜山阑压住树枝,低沉地开口:“怎么不喊表舅舅了?”
时涵垂下眼睛,闷闷地道:“表舅舅。”
杜山阑顿了下,微怒:“不许这么叫我。”
时涵别开脑袋,不想说话。
花园里僻静无人,小鹦鹉认得杜山阑,兴奋地从手里钻出去,飞到杜山阑手里。
杜山阑淡淡地接住,“怎么把它带来了?”
时涵朝他伸手:“还我!”
杜山阑定定注视了一会儿,在他身前蹲下,抓住他的手,用力握进掌心:“一会再还你,先跟我说说,跟梓乐怎么回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