居安思危(3)
吕思危在国外待过,能说一口流利的英语,隔三差五就带来一些新奇的玩具,很快就成了班上的焦点人物,他所在的最后一排每到下课都会挤满了人,一堆小脑袋扎在一起,左一句“吕思危借我玩玩你的游戏机好不好?”右一句“吕思危借我看看你的变形金刚可以吗?”。
吕思危享受着众星拱月的感觉把自己玩腻的玩具一件一件送出去,忽然有一天,他发现坐在他前面的那个男生一次也没回过头来和他说过话。
像是发现了一件新鲜事,吕思危开始关注前座男生的事,他从前座男生的同桌口中得知,这个人名叫方亭越。
方亭越一看就是在父母长辈的宠爱下长大的孩子,很有教养,和别人说话时礼貌又斯文,很少对周围的人事表现出兴趣,每天都穿得干净整洁,时常抱着一本别人连名字都看不懂的书坐在靠窗的位置上认真阅读,沉稳的气度在一群还没脱去婴儿肥的小豆丁中拔众而出。
某一天的英语课上,吕思危看着窗外上体育课的学生踢足球,不知不觉入了神,“啪”一声,手上转着的笔从手中脱出飞到了前座的地上。他吓了一跳,刚要弯腰时,前座的方亭越俯身一捞,转身朝他摊开手,小声问:“吕思危,是你的笔吗?”
想和方亭越做朋友。这是那天吕思危打量方亭越时,忽然冒出的想法。
吕思危想和方亭越亲近,却拉不下面子主动和他说话,毕竟整个学校想和他做朋友的人能从他的座位排到楼下。
于是他这个后桌变着法儿地找麻烦,不是弄掉了自己的笔让他帮忙捡一下,就是故意把方亭越的位子挤得很小,等着他来和自己交涉,然而总是收效甚微,只换来方亭越的一言半语,一旦问题解决,这个干净稳重的男生就会马上转身,重新把注意力投在手里的书上。
聪明如吕思危,他马上想到了别的办法。
他假借睡觉趴在桌子上,实则透过缝隙偷看方亭越正在看的书的书皮,他中文不是很好,只能用笔摹下书名,回去让人买了一本,每天放学趴在床上边看边查字典,艰难读完之后在班上“不经意”地说出自己正在看这本书。
如他所愿,方亭越终于从书中抬起头,回头对他说:“你也在看这本书吗?我有个地方没看懂,你能给我讲讲吗?”
方亭越看不懂,吕思危就更看不懂了,实在不知道那个叫维特的干嘛要去自杀,但他脸不红心不跳地将昨天在网上查过的资料化为己用,仗着记性好,小大人似的给方亭越讲了一遍,然后在方亭越感激的眼神中得意地说:“这有什么难的。”
投其所好了几次,方亭越成了吕思危的朋友。
两人经常在一起读书或者说一些天马行空的东西,形影不离,很快整个学校的老师和同学都知道他们俩是一对铁哥们。
第4章
方亭越像吕思危向往的那样好,甚至更好一些。
他很爱干净,一年四季身上总带着雨后青草一样清爽的味道。很多次吕思危一阵风似的从后面赶上搂住他的脖子时,总要探头嗅一嗅,然后问:“这是什么味道,真好闻!”
方亭越抬起衣袖闻闻,说:“我闻不出。”
吕思危翻着眼睛回忆:“这叫什么来着,经常在很香的地方待久了就闻不到香味,那句话怎么说来着?”
“久居兰室,不闻其香。”方亭越提醒,然后笑着说:“可能是洗衣液的味道吧。”
如果真的是洗衣液的缘故,那方亭越大概是个长情的人——之后的很多年,他身上的味道从来没有变过,吕思危也没在其他任何人身上闻到过类似的味道。
现在想来,方亭越大概不太喜欢改变,他像一列火车,只在既定的轨道上行驶,循规蹈矩,一成不变。
笑的时候嘴角牵起的弧度是一样的、说话的语调总是不急不缓的、喜欢穿白色的衣服,衣领袖口总是叠得整整齐齐、发尾总是干净利落,额发永远不会挡住眼睛、读书写字时可以维持同一个姿势几个小时,就连情绪都一直平缓,仿佛一杯温开水,永远不会沸腾。
有一次周末,吕思危约方亭越出来滑冰,结果只有吕思危一个人在冰场上旋转跳跃,方亭越戴了全套护具,却坐在场边翻看一本建筑杂志。
吕思危滑到他面前,低头看他手里的杂志,半天也没看出扣了半个馒头似的圣索菲亚大教堂有什么意思,用手敲了敲栏杆,问:“方亭越,你跟我说实话,你今年几岁?”
方亭越不明所以地回答:“和你同岁。”
吕思危说:“你别跟我装同龄人啊,我是早上七八点钟的太阳,青春活泼,你就该落山了,应该穿上道袍去打太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