失温玫瑰(116)
时温已经深度昏迷,万重为坐在地上抱着他,身上只穿了一件单薄的线衣。保温毯、冲锋衣、摇粒绒坎肩,所有能御寒的衣物都裹在时温身上。
等白离再靠近一点,被现场吓了一跳。
万重为没理他,如常拿那把从补给点带出来的折叠军刀在手臂上划开,浓稠的鲜血流出来,全灌进时温嘴里。
天太冷,血液流一会儿就凝住了,他便重新找位置再划一刀。
简直是个疯子!白离骂了一句,把急救包打开,拿出一张保温毯把万重为也裹住,期间碰到对方手臂,凉得扎手。他心想,再这样下去,恐怕不等时温有事,万重为先挂了。
还好大部队来得及时,两个人最终都有惊无险。
“十几刀吧,在急救车上我没敢仔细看,反正血肉模糊,没一块好肉。”白离想起来心有余悸,那皮肉撕裂的声音和画面在眼前重现,吓得他不自觉抖了一下,“这人可真够狠的,一刀划下去,连眉毛都不皱一下。”
见时温久久没说话,白离慢慢回过味来。
“你们不会是吵架了吧?”
半晌,时温说:“没吵。”
又说:“我们离婚了。”
两天后,时温和梁明照飞回M国。
经此一事,时温整个人有点恹恹的,平常就安静的人,现在更是安静得过分。梁明照陪了他几天,便回了西雅图。
天气渐渐热了,时温找了个周末大扫除,不穿的棉衣规整好,又把夏天的T恤短裤都拿出来洗一遍晾上。
打开杂物柜,那只灰色的旅行袋安静躺在里面。时温坐在地上,将拉链拉开。
水壶、速干内衣、压缩裤、冲锋衣等等,林林总总,都是从西北沙漠带回来的徒步装备。是梁明照在医院帮他收拾好的,回来之后就一直没打开过。他潜意识里不想打开,也不愿意回想在绝望里挣扎的那一天一夜。
他盯着那件青灰色的摇粒绒坎肩发了会儿愣,终于伸手将它从包里扯出来。
就是一件普通的保暖坎肩,码数比他平常穿的大两个号,因为长时间塞在包里,绒毛上结了痂。有几块地方色泽暗沉,指腹摩挲起来有坚硬的触感。
他把洗手池放满水,把坎肩按进水里,然后自虐一般看着一股暗红从水下涌出来。
用力搓了好几遍,直到水池里再也看不见一点异色,直到那条紧紧搂着他的手臂里淌出来的血彻底冲刷干净,他才把坎肩捞出来,拧干,然后晾到阳台上。
得把坎肩还给他,时温想,或许应该给他打个电话道声谢。别人救了自己一命,装聋作哑太没礼貌了。
他回来之后就做了决定,等万重为再打电话过来,他一定好好说声谢谢。
可是没有电话,连个短信都没有了。
时温在打电话和等电话的纠结中又过了几天,在一个周末的早上收到一段视频。
视频文件后面跟着祁望的一句话:这个发给你,这次我想替他做决定。
万重为坐在一间很大的房间里,阳光很足,打在他脸上,苍白到透明。
时温心下一沉,这是一间病房。
万重为笑着,很温柔。
“阿温,最近好吗?”
他看着镜头,眼神缱绻,问了这一句便停下话头,有些痴地盯着前面看。停了很久,久到时温以为他不会再说话了。
“对不起,给你录这段视频,可能又打扰到你的生活。但我怕以后都没有机会了,所以很难忍住。”
“阿温,我脑血管有点问题。”万重为食指敲了敲眉头,很平静地说,“是先天的,要做个手术。我做了那么多坏事,不值得同情,也不值得难过。”
“所以,你不要难过,就当是一个认识的人,给你说了一些话。听完了,继续出门、上课、聚餐和见朋友,继续过好你的生活。”
话说到这里,又停顿了一会儿。他看起来有些累,也没精神。曾经那些咄咄逼人的气势和隐而不露的霸道离他很远。
时温能听到他微微透着疲累的喘气声。
“阿温,我最近常常在想以前的事。想妈妈,想你。
“每个人都有自己的目的地,无论活着,还是死了,都有想去的地方,想见的人。我之前真的不怕死,一点顾忌也没有,只想着报仇。生病了也不想治,觉得没有意义。”
“可是我忘了,人会变啊。”他苦笑一声。
“你看看,我现在过得是什么日子,活着见不到你,死了,就更见不到你了。”
“我想活着,哪怕一年去偷偷看你一次也行啊。”
“阿温,我明天就手术了,成功率一半一半吧。”
“我现在最怕的,不是手术不成功。”
万重为眼眶突然红了,有眼泪流下来,他抬手擦了擦,脸上扯出个笑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