野狗徘徊之城(139)
她看起来如此柔弱,似乎不堪一击,却又散发着危险的气息,这危险又让她显得十分神秘。
奇怪的感觉让钱金石有些摸不着头脑。
敷料全部拆开,狰狞的伤口暴露出来。缝合线、红肿、结痂,几乎横贯胸口的数条刀伤,让钱金石的身体看起来像被切开又重新缝合的佛兰肯斯坦。
“为什么一直没放弃虐杀案?”红黛突然问。
“因为没有真相。”
“真相有时候很奢侈,要用很多人的命来换。”
“所以你不希望找到真相?”钱金石记得很清楚,自己当时在调查谁,以及蒋宝芳为什么会认为他继续调查会遭遇不测。案件的背后到底与曲家牵连多深,没有人知道。
红黛的镊子揭下一片即将脱落的结痂,钱金石“嘶”了一声。听她冷冷地问:“你一向喜欢预设立场?”
“你不是也一样?擅自给别人划定派系。”
红黛也学他“嗯哼”了一声,开始换上新的敷料,一直到覆盖好最后一片,开始缠上绷带固定。钱金石一边把换下来的废料划拉进垃圾桶,一边说“谢了”。
“你在治安局这么久应该明白,在这样的城市里,很多时候找不到真相,而更多时候是找到了却无能为力。”钱金石抬头看,发现红黛的视线一直在自己用来分析案情的白板上。那些失踪的女孩和与她们有关的线索,一直被反复修改记录在上面。
“所以呢,福友会的目的是改变这样的久安?按照你们的方式?”
红黛不置可否,反问道:“赵区长的野心难道有什么不同吗?”
“我不管他要做什么,我只做我应该做的事;是警察,就做警察应该做的事。”
红黛一声轻笑,“理想主义——不过我不讨厌。”
转过头来,钱金石意外地看到红黛的微笑,没有嘲讽,甚至可以用温柔来形容。
他怔了一怔,半天找不到合适的词来接话。幸好茶几上的手机震动解救了他,钱金石不自然地干咳一声接起来,故意大声问“谁啊?”
“钱警官、是钱警官没错吧?”
这是一个中年女人充满恐惧且慌乱的声音,职业敏感让钱金石立刻神经紧绷,回答简短、清晰而有力:“我是,你说!”
“负责我女儿失踪案的时候,你给过我名片!我姓刘!”
钱金石迅速想起少女虐杀案的受害者名字,“我记得,刘友玲?”
###
刘友玲已经整整两天没有见过大宽了,这很不寻常。就算没有仓库的事情,大宽向来也会按时来吃饭。她去问过跟他同班的工友,但没有任何人知道他去了哪里。
直到今天下午,有人在废料坑里发现了被切割的尸块。没有头颅,但手臂上带着黑帮常见的合金纹身——当大宽吹嘘自己以前在大安联合混得有多风光时,就会给人家展示这块纹身。
乐园封锁了所有出入口,到了晚上负责人就公布说:治安分局调查过了,是黑帮寻仇,人已经抓到。大家不用慌张。
但刘友玲知道,这也许他们做的事情被发现了,反而证明那仓库里真的发生过什么。
她顷刻间觉得有一双眼睛正在盯着自己,或许她马上就会成为下一个目标。那些可能已经惨死在仓库里的女孩儿,她们那些自己一样余生都活在悲痛中的母亲们,将永远等不到真相大白的那一天吗?
不,她得活着,她必须活着!
刘友玲不知道能相信谁,也不知道该向谁求助。丈夫吗?大能天佛会的教友吗?那些普通人如何能来到远在废矿区的封闭工地中,把自己救出去呢?
忽然,她想到了钱金石。
那个看起来不修边幅的警探,她曾咒骂过他、怨恨过他,觉得他同治安局一样,只不过是这个城市的摆设,是黑帮的走狗。
直到现在她也并不能相信他,然而一个升斗小民极其有限的联络名单里,钱金石已经成了唯一有希望的人选。
她没有其他选择,不得不相信他。
刘友玲抱着最后一丝希望,在找到女儿的那一天,钱金石面对她的时候,他眼中的沉痛和歉疚,会不会有一分是真的?
###
钱金石放下电话立刻穿外套,却被红黛抓住了手臂:“你不能去!”
她并不知道通话内容具体是什么,但从“刘友玲”三个字便有了大致的推断。毕竟这个名字此刻正在她眼前的白板上,在其中一个受害者家属名单里。
“身体这个德性,你现在去能做什么?”
钱金石甩开她的手:“我是警察!我也有同伴!”有赵享载的关系,他可以求助距离废矿区最近的分局,在他赶到之前保护刘友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