野火(23)
按惯性思维,徐砾看不出从来无人理睬受尽冷眼的祁念和顾飒明这个天之骄子之间,究竟有什么关系。但越是如此,越不一般。
徐砾有时候实在不能理解,为什么那些人一个一个都会去喜欢顾飒明这样的人。高高在上,冷漠无情,明明很值得让人讨厌。可他现在好像能理解了。
徐砾可以容忍顾飒明为了祁念而对他出言不逊。
他顺便仔细回想自己过去十八年的人生,不知道是乱七八糟的破事和无数平庸过往太多,还是睚眦必报虽爽,但使得他的记忆变得不怎么好了,久远的一概记不起来——竟然一个这样的人好像都不存在过。可这又太过武断了,徐砾想了半天,只想到社区阿姨急急促促地教训和数落。
还有施泽那张脸也冒出来,目光锐利,眉毛飞扬,说话虽然难听但根本不是徐砾的对手;永远在生气,却雷声大雨点小,对着再讨厌的人,也可以横眉竖目地冲过来提醒你这样会死的。
居然有人也会关心他的死活。
徐砾单手骑着车,不知不觉人已经过了荷花路,拐弯进去的巷子里空无一人。
他中午回来晚了,各家厨房早归为平静,晾晒在楼下树干中间竹篙的背心裤衩仍旧胡乱飘着。刹车时徐砾脚下落地没落稳,自行车往前滑着哐当一下,稍微撞到了单元楼破烂的铁门框上,徐砾用手撑了一把,蹙着眉头把车锁好,拖着步子回到家中。
厨房的门上了锁,徐砾母亲大概等他等得久了,先回屋里睡了,鸿运扇慢悠悠转着。她一听见动静就醒了过来,起来看见徐砾正在厨房烧水烫蔬菜下馄饨。
“妈,你吃药了吗?”徐砾用左手熟练地将碧青碧青的小白菜捞出来,让馄饨在锅里继续煮着。
“吃了吃了,”厨房里很热,雾气腾腾,徐砾母亲往远站了些说,“记得加醋,多加点辣椒。”
“今天回来得怎么这样晚?”她问道。
“学校出月考成绩了。”徐砾先端了加醋和辣椒的那碗出来,等放凉一会儿才让吃,一面回答,一面快速收拾了厨房,关掉煤气开关,端着自己那碗到桌上。
他起身从书包里翻出试卷,坐回那张陈旧的方形木桌旁,把他们的碗先挪开,把一张张卷子摆到桌上,很得意地说:“之前我都请了一个星期的假,照样考得很不错呢。你只要每天好好的,下次我肯定能考得更好。”
“好,我儿子是最聪明的。”徐砾母亲也很高兴,每张试卷都上下左右瞧了瞧,然后给他收好。
徐砾默默微笑着,说:“妈,要是我们以后没那么多钱花了,买不了太多好吃的……”
“又要写报纸了?”
“这个不用,”徐砾说,“他们书法班有的是,不够了我去拿。”
“那就没问题。”
拿起勺子终于可以吃午饭了,徐砾母亲仍然沉浸在高兴里,朝徐砾笑了笑,却忽然瞪大双眼,看着徐砾右手臂渗出的血迹吃惊地说:“你又跟别人打架了?学校里有人欺负你吗?”
“没有。”
徐砾之前疼过了头便忘了,恍然意识到大概伤口裂开,出了点血,他说:“刚刚停车不小心骑快了,摔的,等会去上学我路过诊所再去看看就是了。”
徐砾母亲点点头,迟疑地低头往嘴里送了口汤。
随便吃两口馄饨,她又突然站起来:“砾砾,给你看我今天写的字!”
“先吃饭啊,吃完了你不要午睡么?”
“你看看呀!”徐砾母亲兴致勃勃地拿了那叠宣纸来,边理着纸张边大声叫道。
徐砾大口囫囵地吃着东西,还是抬起头欣赏了他妈展示的杰作。角落里有团墨点的雪白宣纸上,写着两行娟秀有力的字:
排空驭气奔如电, 升天入地求之遍。
上穷碧落下黄泉, 两处茫茫皆不见。
徐砾看了一会儿,默默放下了筷子。见他妈不肯放下宣纸坐回来,于是说道:“好看,写得好看。”
他只是不明白,都有了上穷碧落下黄泉的决心,想要的什么得不到,得不到的又何必再不甘心。
自从祁念在体育课上被黄臻带走这件事后,祁念中午就没有再跟徐砾一起去吃过饭。
徐砾恢复了独来独往的生活。没了祁念这个数学小天才的帮助,徐砾在早自习上暗自琢磨的数学题再也没做出来过,只能也像以前一样,不会的全都空着。空着的多了,张超这人心宽体胖,却眼尖记性好,上课讲作业也能记得把徐砾提出来说一嘴。
这天早上,早自习后紧接着便是数学课,张超从早自习守到了第一节 上课铃打铃。
徐砾从课桌里拿出习题册试卷和草稿纸,瞟了眼施泽的空座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