野火(106)
他回云城的这两天天气都很好,万里无云,太阳薄薄挂在湛蓝色的天空中,对面有家卖乐器的乐行,玻璃窗里半边的乐器被阳光穿过树梢照得灿烂夺目。
那家乐行的门在这时也开了,施泽从烟盒抽出根烟点燃,抬头的一瞬间骤然停在了原地。
从乐行出来的人身穿一身黑色,唯独里面那件水蓝色翻领衬衣露出领子来,紧贴着锁骨。他在温度偏低的气温里穿得也很少,显得人瘦且薄,一头稍长的头发一出来就被风吹乱了点,远远看着依然干干净净的,眼睛隐约在发丝下。
路上时不时疾驰而过的车辆虚晃成影,乐行里闪光的乐器将光折射,茂盛枝叶的阴影下,施泽在他转身之时有种被望了一眼的错觉。而仿佛不是施泽找到的徐砾,是徐砾走了很远,很久,不被看见地独自跋山涉水,才使得施泽来到了这里。
确实是错觉而已,施泽微微拧着眉,看着徐砾骑上单车扬长而去。
施泽这一次终于看见了他,目光柔和又牢牢地看着他,心跳如擂鼓。
第53章
徐砾昨天不小心把吉他摔断了根弦。
这把吉他是四五年前买的,作为谋生手段的工具,便宜且已经问题很多,徐砾思来想去,今天还是把它送去了乐行修修看。
那家乐行的老板叫陈奇,是徐砾在对面书法工作室认识的,如今算半个朋友,跟他保证晚上之前能修好。他从乐行出来,急匆匆的还要回来轮班。
去驿站之前,徐砾经过路边报刊亭的时候按下了刹车,一只脚踩在台阶上,边掏钱边跟报刊亭的大爷打招呼,还没开口,大爷就连连点头,替他说道:“要本最新的故事会!”
徐砾歪歪脑袋一笑,在等待的间隙朝上呼出浅浅白气,吹了吹长长了好多的刘海。今天没空跟大爷瞎扯淡聊天了,拿上故事会压到车后座,他一阵风般便又骑车走了,拐弯时车铃打得叮玲玲响。
想到晚上去清吧上班前还要去乐行拿吉他,徐砾有点心烦,这天他一直在赶时间,等会儿夜班晚上路太黑,他又都是走路来回,时间就更显得紧凑起来。
烦归烦,该做的事情还是得做的。徐砾待在驿站整理完下午的二派包裹,弄完入库操作,终于有时间空闲下来,就一个人窝在椅子上低头开始看故事会。他是个念旧的人,反正从小到大的这点爱好从没变过。
晚饭后,交班前半小时开始,陆陆续续有越来越多的人来取件寄件,徐砾只能反扣上书去给他们处理问题,忙来忙去再没得空坐下,同事小虎提早十分钟赶了来才好。
“小徐哥,你要不先走吧。”小虎比徐砾年纪小上几岁,人如其名虎头虎脑的,个子还高,经常因为笑点低而傻乎乎地大笑。
“那行,”徐砾收了书放进抽屉里,拍了拍手上的灰尘,说道,“我还要去陈奇的乐行拿吉他呢,先走了啊。”
“就是那个开豪车的陈老板么?”小虎乐呵呵说。
“你编码日期什么都记不住,就记住别人开豪车了!”徐砾伸手戳了一下他的脑袋,赶忙就要离开驿站。
小虎嗐地一声,拍拍桌子拿起徐砾的手机追了出去:“小徐哥!你手机忘拿了。”
外面天已经黑了,徐砾闻声回头拿过手机时,它却恰好嗡嗡嗡震动起来,亮得刺眼的屏幕显示着陈奇的名字。
小虎摸着脑袋嘿嘿笑。
“一边儿去。”
徐砾接起电话,听完后就说了句“那好”和“谢谢”,转身回来走进驿站门面里又啪哒坐下了,耸肩说:“不用赶时间了,你继续忙着吧,我看看书。”
小虎点点头,不再窥探隐私开他的玩笑,认真干起了活。他捏着手机静坐半晌,托着下巴从若有所思的状态里回过神,突然说道:“下午我去乐行,看见了个人。”
“谁?”
徐砾挑挑眉,并没有回答:“你说一个人如果很多年都没有见过,可能会再碰见吗?”
“不会吧,”小虎说:“我就没碰见过,除非特地找来的吧。”
“开什么玩笑,”徐砾嗤笑一声,“算了,估计看岔眼了。”
晚上八点,市中心仿古街上十年如一日的人山人海灯火辉煌,坐落于闹市中的清吧从下午开始营业,这会儿人还不算多,里面倒是昏黄幽暗,服务生正添着香炉里的熏香。
施泽按着阿汤给的地址一路走进来,终于找到了这家古色古香的清吧。
他手里捏着烟,看见正门的木框黑板上写着今晚的特调和驻唱时间,停顿片刻,转身又往边上走了几步,搭腿靠在侧边的死胡同口把烟立即掐了扔进垃圾桶里。
死胡同正靠着清吧支起木窗通风的这一面墙,里头清幽的熏香和悠扬的背景音统统飘散出来,施泽正好低头往里看了看,驻唱还没到场。不过他的心情已经忐忑起来,想起下午那道身影,既亢奋又紧张,是很久都没有过的稀缺情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