有瑕(252)

作者:吸猫成仙

也许是因为这个噩梦和其他噩梦不同,它真实发生过。

八年前的夏末,在他和齐弩良说出爱的第二天,当他意识到不对,飞奔回家,留给他的只有一间空荡荡的屋子和饭桌上的银行卡和字条。

齐弩良只说这张卡剩下多少钱,以及每个月会给他打生活费,还让他到了大学好好学习,交个女朋友。说他走了,关于去哪里,什么时候回来,以后是否还会再见,齐弩良都没说。

但他的电话从此再也打不通。

蒋彧一路追去了南泉市,市里有南北东三座火车站,他站在马路中间,心急如焚,又不知所措。他决定赌一把,赌齐弩良会去北方,即便不是北京,也会是北方的某个城市,这是他们曾经的约定。

蒋彧去了北站。

车站里人山人海,想要在这里找一个人无异于大海捞针。他在候车人群里来回穿梭,从中午到晚上反复寻找,终是一无所获。蒋彧怀疑他赌错了,于是转身奔去了南站。

从深夜到凌晨,一趟趟去往全国各地的列车,一群群蜂涌而来又蜂涌而去的旅人。他站在列车牌下,站在人群里,被无力和痛苦淹没。

天亮前,他又去了东站。

可没能进去,仅仅到在那站牌底下,他就彻底崩溃了。

他渴望奇迹发生的信念终是在一天一夜的失望里崩塌。找不到的,怎么可能找到,已经过去这么久了,那么多车,那么多人,他什么都不知道,无头苍蝇一样乱转。他找不到齐弩良,他又被最爱的人抛下了。

巨大的惶恐和不安笼罩着他,绝望和伤心一并袭来,他蹲在车站前的广场上呜呜哭泣,像十岁那年跪在他母亲的棺木前面,哭到天亮。

后面很多事情他都记不清了。是怎么回的洪城,又是怎么一个人熬过的最后那段时间,最后怎么一个人离开北上。唯一记得的,只有当时撕心裂肺的惶恐,以及心脏和大脑一并发生的钝痛。

回想起来,那些日子像是蒙了一层黯淡纱,除了真实的痛苦,其他所有都显得那么不真切。

这么多年以后,齐弩良已经回到他身边,而他的一部分却仍困在那久远的睡梦里,一遍又一遍温习对方离开的伤痛。

那之后,他和齐弩良唯一的联系就是手里那张银行卡。一开始隔三差五就去学校附近的取款机上查,终于在开学后第二个月,收到了齐弩良转给他的第一笔生活费。

他尝试过很多次,希望能够查询到齐弩良汇款的地点。辗转无数个网点,柜台人员给他的回答都一样。如果是他自己的银行卡,他拿着身份证可以查到汇款人的信息。由于这张卡不是他本人的,他什么信息也查询不到。

第一学期捱到寒假,他迫不及待回到洪城。心里一点渺茫的希望,说不定齐弩良会回来过年。

但最终枯等月余,什么也没能等到。

第一学年结束,蒋彧再次回到洪城,暑假两月仍是没有等到人。但开学前夕,他收到了一万元的汇款。

齐弩良躲到了他找不到的地方,却仍然不忘给他打学费。

蒋彧看着那张卡里他一直没动,并与日俱增的钱,在相思成灰的煎熬里,又稍微感到了一丁点的安慰。至少齐弩良还惦记着自己。

大二时,他做兼职的薪水和学校的奖学金、助学金,已经能够完全覆盖他的各种花费还有结余。齐弩良仍然锲而不舍地给他汇钱。

大二的寒假,是齐弩良离开他的第二个春节。原本北京有很好的兼职挣钱的机会,他仍然回了洪城。把他们蒙尘的家收拾得干干净净,给冰箱里塞满食物,还买了彩灯和灯笼装饰,等齐弩良回来过年。

人还是没有回来。

年初一的清晨,蒋彧拎着香烛纸钱去给母亲上坟。

期望太过,有时就会变成一种强烈的直觉。他感觉齐弩良已经回来了,只是没有回家。关于这点他马上就能验证,因为要是人真的回来了,他不会不来看姚慧兰。

在陵园的山脚下,蒋彧抬头往上一看,光秃秃的山坡,他真看到了一个男人的身影。男人离得远,又背着初升的朝阳,看不太清。但他的确是从姚慧兰坟包的方向朝山下走。

那一刻,蒋彧说不清楚是什么滋味儿,仿佛心声被神灵听见,让他祈祷的奇迹应验。他拔腿开始往山上跑,他在心里呼喊:“哥,你终于回来了……我再也不会让你离开……”

他气喘吁吁,连滚带爬,在离那男人二十米的距离停下。

他看错了,人不是齐弩良。那人比齐弩良矮,还有一头鸡冠一样的黄头发。从外貌到走路的姿势,没有一点像,他怎么会看错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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