永日之崖(43)
他带着那块木头回到店里时,林姨已经回家了,魏暮把木头放回他住的小屋,先去收拾好了外面那个搁置的铁架子,然后才回到屋里专心摆弄木头。
小时候他没什么娱乐,看电视又常惹得梁燕生气,他便常常坐在院子角落里的石头上,拿着从小卖部买的一毛钱的小刀刻木头玩。那个角落里有一棵很高大的山楂树,还有一丛茂盛的冬青,他坐在里面,人不能轻易地发现他,阳光又好好地照着他,他觉得再也没有比那更惬意的地方了。
他没专门学过雕刻,但时间长了,也摸索出一套自己的独家技巧,一些小摆件也能雕得栩栩如生,有一股粗拙的可爱劲,直到后来长大了,上学工作忙了他才渐渐不再刻着木头打发时间,如今也是好几年没再碰过。但四百块钱,他实在找不到一个比这更不显简陋的礼物了。
他手里的小刻刀是花十块钱和木头一起在店里买的,用起来不是很趁手,再加上一开始时有些手生,不小心一连在手上划了好几个口子。他不是很在意,微微蹙着眉去水龙头下冲了冲,止了血后用胶带草草缠上,便继续拿起刻刀来打磨。
一整个晚上魏暮都消磨在了那块木头上,直到天际泛白,他才站起身,活动了下僵直的双肩。天快亮了,他想,不知道随安今早会不会出门。仅仅是这样想了一想,他的胸腔便涌上一股巨大的酸胀,前一天晚上纪随安对他说的话仍旧清晰地绕在耳边,魏暮连忙用手用力地揉了揉脸,将那令人反应不及的突如其来的眼泪混着疲倦一起用力地揉乱,看起来只像是困倦才熬红了眼。
他其实有些庆幸自己手上还有一件事急着做,不然他不知道这一夜要怎么熬过去。
魏暮站在原地纠结了一会儿,还是从房间里走了出去。他打开店门,远处天色微白,近处却仍是薄薄的一层深蓝,凉风吹得他一个激灵,身上的疲倦也被冻得下去了一些。他最终还是没有往外面去,只是搬了个小板凳坐在店门口,垂着头继续细化手上的木头。
经过一夜的雕刻,二十厘米见方的木头已经能看出大致的模样,繁花开满底座,中间隐约能看出几只小动物的脑袋,连理枝向上攀附,栖息着形容俏丽的鸟,最上方是镂空的日月星辰,他将自己能想到的所有美好的、值得喜爱的事物都刻在上面,围住了最中间的两个人。
白天的时间里,除了干活,魏暮便是坐在小板凳上折腾那块木头,林姨则坐在柜台里面织她的毛衣。
林姨的毛衣织得很精细,墨绿的底,胸前一只米奇,时不时便要换种颜色的线,稍有不合适的地方就要拆掉重来,因此这么多天过去也没织多少,但她对此却极有耐心,好像织毛衣就是她每天生活中最大的一件事。天气越来越热,魏暮不知道她为什么要这时候织毛衣,问起来林姨也只是笑笑,说,说不准有穿得着的时候。这话说得有些奇怪,但她说完便低下头去专心地继续织毛衣,魏暮也没办法继续问下去。
这一天里两人各干各的,倒是十分和谐,只不过容易让过路人误解这是一家手工店。
下午快五点钟的时候,魏暮看到纪随安的车开了过去。
这一天里林姨也一直偷偷观察着魏暮的状态,魏暮表现得越专注认真,她看他越觉得心酸。此时见魏暮看向外面,她问道:“时间差不多了吧,你是不是该去了?”
魏暮点了点头,找了个纸盒将木头放了进去。他雕刻得不算十分细致,时间实在是太紧张了,他尽全力也只能做到这样。
收拾好后,他和林姨告别,却被叫住了:“你就穿这去?”
魏暮顺着她的视线看了看自己身上,简单的长袖长裤,不正式,甚至很廉价,但他一共就两身衣服,这已经是最能穿得出去的了。
他笑了笑,说:“没关系的。”
林姨却不满意,放下手里的毛衣,从柜台里走出来,拽着魏暮去了他睡的那个小房间。
进了屋,她打开床尾的立柜,弯下腰去翻找。虽说魏暮在这睡了好几天了,但除了第一天时林姨从里面给他拿出一身换洗的衣服,他自己从未碰过这个衣柜,也不知道里面都有什么衣服,现在才发现上层摆着的竟然全是叠得整整齐齐、各种颜色的毛衣。
他没来得及细看,林姨便直起身来,手上拿了一套深灰色的西装。
见魏暮的眼神中有些疑惑,她笑着解释了一句:“给我儿子准备的。”她拿着那身西装在魏暮身上比划了比划,说:“换上试试。”
“林姨,我不用……”
魏暮话没说完,林姨便将那套西装直接塞进了他的怀里:“这么重要的场合,那一对新人不知道要打扮得多漂亮,你既然要去就精精神神的,可不能就这样输给他们。”