千里江陵(7)
以前每次作死惹到盛千陵,他就会在对杆中玩弄自己。
若是软软地叫一声「哥」,又或者亲他一下,他才会慢慢消气,然后摸摸江里的头。
可眼下这样的情形,江里自然不可能叫哥,也不可能亲盛千陵。
六年前,是他发消息说要分手,也是他一声不响就消失。
他不能因为一局球,就又跑去招惹犯贱。
但也不是没有解决办法。
只见下一秒,轮到江里上场击球的时候,他突然发力,故意犯规地将白球撞出来,又撞得一桌红球彩球四处哗啦啦乱跑,彻底破了球局。
这一招自杀式袭击,倒也勉强算得上釜底抽薪。
可这一招,却让盛千陵原本就晦暗的目光愈发沉了沉。
斯诺克是绅士运动。
享受斯诺克之人,向来心照不宣遵从某种不成文的规则,以示高雅与风度。
双方之间相互攻防相互斡旋,也是这项运动最大的乐趣之一。
像江里这样,不顾风度无畏规则,也要从盛千陵制造的陷阱里逃出,倒真有点像他当年说分手时干脆利落的风格。
六年前,盛千陵收到江里最后一条短信——
“我玩腻了,分手吧。”
这一轮的障碍球被解开,盛千陵不再杆杆防守。
轮到他上场时,倒是换了强攻风格,开始秀准度。
他提速不少,丝毫没有一位斯诺克大师在球场上那种信手拈来的从容不迫,反倒多了几分无法遮掩的轻狂不羁。
江里看一眼便知,他在模仿自己。
莫名的,江里感觉口腔中那丝苦涩来得更甚,伸手去捞茶几上的矿泉水,却发现瓶子早已空了。
又只得将手伸进裤兜,可发现早上走得急,只抓了两颗棒棒糖,早就在见到盛千陵那会儿吃光了。
江里:“……”
无奈之下,江里转头去看球台附近那面墙上的镜子。
镜子大概有两米宽,江里清晰看到自己的脸。可爱的苹果头,略显苍白的皮肤,渐渐淡了血色的嘴唇。
江里望着镜子里的自己,扯出一抹笑意,又对自己眨眨眼,在心里说:“还是很帅啊,帅得人神共愤,帅得鬼畜自刎,帅得……”
还没帅完,江里听到一阵掌声。
下意识回头一看,盛千陵已经打完了桌面所有的球,拿下了这一局比赛。
也就是说,他获得了这一场比赛的胜利。
现场的斯诺克爱好者们享受了这场视觉盛宴,几乎把场内变成了欢乐的海洋。
江里跟着人群鼓掌,把手拍得啪啪作响。
趁着众人纷乱嘈杂之时,他站起身来,拖着那支小破公杆往杆筒里一塞,又将头发上的小皮筋扯下,随意抓了几下头发,走向卓云峰。
在卓云峰面前站定,江里扯出一抹笑容,飞快地说:“卓哥,我有点事先下去一趟。”
卓云峰正要忙下一轮会员抽奖的事,没时间理江里,闻言点点头,又兀自忙去了。
江里艰难从人群中挤出,迈开大步往外走。
而这一边,盛千陵还没来得及整理自己的球杆,就见江里像阵风似的跑出去,心中猛地下沉,杆子也不管了,直接往茶几上一扔,跟着往门外跑去。
欢乐大厦三楼电梯口,江里疯狂按动下行键。
可是电梯在一楼,上来还需要一点儿时间。
就在这点儿时间里,盛千陵穿过俱乐部、越过走廊,脚步匆匆朝江里跑过来。
他向来冷静自持,无论在什么级别的大师赛上,都能风度翩翩又淡定自若。
可这短短的二十米,却叫他心生慌乱手心发凉。
他害怕江里又一次跑开,不声不响,从他的世界消失。
也就没有顾得上风度,在电梯刚好到达之时,伸手用力抓住了江里的手腕。
江里很瘦,手腕也细。
抓起来盈盈一握,触感却更冰凉。
盛千陵的眼底流露出一丝痛苦之色,用身体挡住渐关的电梯门,微微低头看着江里,喊他:“里里……”
江里努力挤出一个轻描淡写的的笑容,看着盛千陵的脸,认真问:“盛老师,有什么事?”
盛千陵长年训练,少见太阳,皮肤比常人更白净。眉锋很锐利,双眼漆黑,眸光流溢。鼻子很高很挺,线条也流畅,比少年时代多了几分冷硬。所幸唇形完美唇线上扬,给这张脸增添了不少柔和。
乍一看,就会觉得他像个骄矜的贵族或者绅士。
可仔细一看,却发现这位绅士此时目光沉沉压抑,又因身高使然,带给人强烈的压迫感。
江里缩了缩脖子。
偷偷迈步想逃,却又被盛千陵用力抓了一下。
电梯再一次合上,撞到盛千陵背上,启动保护机制,又弹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