千里江陵(172)
盛千陵把早餐摆到餐桌上。
两碗拌好的加了卤水的热干面,两杯豆浆,一根油条,一份煎包一份三鲜豆皮。
他将所有的透明塑料袋归总,用一个袋子套着,放到一边,准备最后一起处理。
江里沉默地看了一眼桌面上的早餐花样,取了一双筷子,捞过一碗热干面,随便拌两下就开始吃。
盛千陵还来不及出口阻止,江里已经吃了一大口,嚼几下,囫囵往肚子里吞。
吃完喝一口豆浆,余光见盛千陵站着不动,好奇地问:“你怎么不吃?”
盛千陵收回惊讶的目光,端过剩下的那碗热干面,拌几下,慢吞吞开始往嘴里喂。
江里吃面吃得很快,狼吞虎咽像赶时间一样。
一碗热干面吃完,他再吃不下别的,扯两截纸巾擦嘴,说:“我饱了,你慢慢吃。”
盛千陵也很快放下筷子,在江里准备起身前叫住他:“江里,我们聊聊吧。”
江里背一僵,抬眸看过来,平静反问:“聊什么?”
盛千陵这些话想了好久,在出口时显得格外顺畅流利。
他缓缓开口:“我的徒弟不认我这个师父,男朋友干脆利落要和我分手,当年我连说话的机会都没有,现在见到了,总得要个解释。”
他的声音很轻,带着二十几岁男人特有的清润和磁性,保留了一点少年音,但更多的是四平八稳的成熟。
说这些话的时候,他恢复了惯有的冷静和淡定。
昨夜的脆弱,仿佛昙花一现。
江里恍了恍神,盯着盛千陵的脸看几秒,心中风起云涌,如海浪翻卷而来。
他实在不擅长面对这种旧情人翻旧账的局面,不知道要如何回答,才能维持目前这表面的和谐。
“我——”才发出一个音节,门外突然传来一声尖锐的鸣笛声,打断了他的声音。
片刻后,那辆狂躁的汽车加速驶去,只余下一阵风里卷起的尘埃。
江里在这转瞬即逝的时间里,很快冷静下来。
他抿着平直的唇,背靠在木椅子上,十分平静地开口:“不是说了么,不喜欢了。”
盛千陵伸手拿过桌上的卷筒纸,像江里那样扯下两截擦手擦嘴,目光灼热地盯着江里,接着问:“那为什么没有去广东,而是来了这里?”
江里张嘴就答:“江海军去东莞没挣到钱,身体也不太好,就回老家江陵了。”
盛千陵情绪起伏,淡淡点评:“说谎。”
江里陷入尴尬的沉默。
在这件事情上,是他理亏。所以不管怎么解释,都显得苍白无力。
盛千陵见江里不解释,继续自残式的说:“不喜欢我了要分手,能理解。为什么连师父也不认了?”
江里折起眼皮,大义凛然地盯着盛千陵,带着一些自嘲道:“怎么认啊,你都是世界冠军了,我一个小痞子,说是你徒弟,多少有点吹牛逼的意思。”
谈话进行不下去,屋子里陷入一阵短暂的安静。
江里起身,想到门口去冷静一下,刚站起来,却被盛千陵握住了手腕。
盛千陵抬头仰视江里的眼睛,瞳孔里的受伤显而易见。
他微微皱着眉心,嗓音低哑地说:“里里,你这样很伤我心。”
江里顿时被钉在原地,不得动弹。
盛千陵太知道怎么戳他的软肋,不是威胁,不是恐吓,而是像这样,一边徒手撕裂结痂的伤口,把血淋淋的过去摆上台面,一边服软,让他不得不正视自己做过的那些事情,提醒他有多混蛋。
江里站了几秒,居高临下看着盛千陵,开口说:“你不是应该恨我么。”
一条短信即被分手,从此六年昼夜不见耿耿于怀。
作为被放弃被辜负的那一方,不应该是恨么。
盛千陵的眸色淡了一些,好像想到了什么难堪的往事,连声音都轻缓下来:“恨啊,怎么不恨。”
江里嘴角僵住,假笑都笑不出来了。
下一秒,盛千陵又说:“这个世界上怎么会有这么残忍的人,用一条腰带捆住了我,却又无情抛弃我。”
这一刻,江里只觉得自己被万箭穿心,连呼吸都停滞了。
他不敢走动,不敢开口,生怕被粉饰了这么久的太平,一出声,就会彻底化作齑粉。
盛千陵继续说下去:“我恨了你很久,也厌恶了斯诺克很久。我找你讨个说法,过分么。”
江里幅度极小地嚅动嘴唇,想说点什么,却没能发出声音。
一段震慑力极强的手机铃声打破了此时沉钝压抑的气氛,江里心里一惊,用空闲的左手去掏手机。
这是疗养院护工的专属铃声,只要响起来,就一定和江海军有关系。
江里提心吊胆地接听,果然听到电话那头的护工紧张地说:“小江啊,你快过来,你爸情况不好,我们现在要去人民医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