千里江陵(103)
于是两个人随着人群走了进去。
他们拾级而上,走过一百多级台阶,进入到江滩边的空旷地带。
江里胃里一阵翻滚,仓促甩开盛千陵的手,飞奔向绿化带旁一只保洁专用的绿色大垃圾桶。
他一手揭着垃圾桶盖子,一手紧紧捂着自己的喉咙,希望自己能呕吐得顺畅些。
几分钟后,江里终于将胃里泛着酒气的食物吐尽,虚脱地靠着旁边一棵树休息。
身侧有一只手递过来一瓶揭了盖的矿泉水,江里看一眼,接过来喝几口,咕噜咕噜漱口后,又倒了一些水在手上,胡乱擦了几下脸。
一张脸白里透着红,沾着水珠,更显肤色细腻。被头顶明亮的灯光一照,柔和又苍白。
吐了这么一遭,胃里彻底干净了,江里才算是从刚才那股迷糊的状态里走出来。
他喝了几大口水,站直了朝盛千陵一笑,乖巧地说:“陵哥。”
盛千陵回答他:“嗯。”
此时正是江滩夜景最绚丽的时候。
江对岸的摩天大楼流光璀璨,光影起伏。楼顶的彩色光柱直指天空,将那一小方区域照得宛如白昼。巨幕楼体显示屏跳跃滚动,一长串的楼宇像被拆分的完整镜向。
往左看是雄伟立体的长江二桥,挂着明亮柔和的红色彩灯,将江水也照成温情的红色。
往右看是赫然入目的龟山电视塔,塔身被照耀得灯火通明,在夜幕的笼罩下直指天际。
江里说:“这边真好看,陵哥,我带你到水边的椅子上坐一会儿。”
盛千陵表情不变,还是点头:“好。”
他们沿着江滩走了几十米,在最靠近水岸的地方找到一张空条椅。
两人一左一右坐下来,盛千陵主动牵住了江里的手。
不是包裹在握,是十指相扣。
情侣的专属姿势。
不仅如此,盛千陵左手扣着江里,右手还缓慢地摩挲着两人手指交握的地方。
十足的耐心和温情。
好像在酝酿着什么。
江里愣了一下,咧着嘴笑起来,露出整齐好看的牙齿,得意地凑过来,问:“陵哥今晚很主动啊,我是不是不用等到过生日了。”
盛千陵回眸看江里一眼,见他已然恢复惯有的乖张模样,才问:“江里,心情为什么突然变坏了。”
明明去吃饭之前还好好的。
江里压根儿不想说自己心里那点娘们儿唧唧的矫情,含糊道:“没有啊,就是吃饭吃得太尽兴,多喝了几杯。”
他不想说,盛千陵也没逼他。
但江里敏锐地感觉到盛千陵的眸光逐渐变深,握着他的手也松了松。那向来温润如玉的脸庞这会儿竟有了一些不合时宜的凉意。
江里莫名有些心虚,飞快扯过盛千陵的手,装凶道:“牵着我。”
江面吹来一阵凉风,随着水汽蒸发,让人体感凉爽不少。
江心里有人在夜泳,隔着不远不近的距离,只看得到水里游动的黢黑的脑袋。
盛千陵微叹一口气,眼睫垂落,微动薄唇,说:“江里,你怎么理解谈恋爱这件事。”
江里脑子刚刚恢复灵醒,还不太能用力思考。
被盛千陵这么一问,立即往最坏的方向想,吓得自己心跳都快了起来。他把盛千陵的手抱到自己胸口,像只小狗撒泼一样闹:“是不是要吵架啊,我不想吵架。”
盛千陵哑然失笑,用空闲的右手轻抚江里被江风吹得乱糟糟的发,朗声说:“没说要吵架。”
江里的脸被风吹得有点干,声音有透着点儿哑。
他说:“我不知道怎么理解,陵哥,我就是想和你谈恋爱。”
盛千陵平时很少说这些。
大部分时候,他都是个称职的斯诺克师父。因为性子清冷,少有与人谈心的时候。
受着多年斯诺克训练的熏陶,他身上总有一股淡定自然的气质,还有着超出年龄的成熟。
明明比江里大不了多少,江里却总觉得他更像一个睿智的大哥。
江面上有几艘巨大的货轮驶过,汽笛声伴着晚风,交织在热浪里。
在这样恢弘的夜幕背景里,盛千陵难得有了交流的欲望。他有些动情,缓慢地说:“里里,你和我在一起,是为了什么?想学球,想亲我,想和我睡,只是这样么。”
江里喉头一梗,正想反驳,盛千陵又开口了。
他说:“所以你宁愿把自己灌醉,让自己难受到吐,也不愿意跟我倾诉一下。”
盛千陵话里有几不可察的受伤。
他从来都不是冲动的人,无论是生日那天匆忙从北京回到武汉,还是那晚失控迈出第一步亲了江里,他都有过深思熟虑的打算。
人生就像打斯诺克,须有计划,不能走一步看一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