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的断章(226)

作者:迷幻的炮台

盛闻景从顾堂脸中看到一股极为淡薄的情绪,这份情绪之后是山雨欲来的凝重。

汤驰逸反应够快,迅速指挥着安保人员追查肇事逃逸,不,或者说是专程为谋杀顾时洸而来的杀人犯。

宴会并未因为这场事故而中断,事实上也只有顾氏与汤家两家人知道顾时洸出事。

盛闻景沉默着缓缓坐回驾驶座,双手搭在方向盘上,很快,他弓着腰让自己的额头抵在手背之间。

他反复深呼吸,竭力让那些不断重复的血腥片段滚出自己的大脑,然而越是拼命,越是无法挥散。

血色沾着灰色的尘土,顾时洸的半边脸被剐蹭的血肉模糊。森森白骨从小腿中断,翻折出柔韧却也薄如蝉翼的皮肉。

这是比电影或者艺术创作,还要具有冲击力的场景。

保安围住顾时洸并不乱跑,似乎是想保护第一现场,好让警方前来时更好查办。

不知过了多久,盛闻景丢在副驾驶的手机振动,他摸索着接起,等待对方先开口。

“在哪。”顾堂问。

盛闻景:“……”

他想他现在似乎并不适合开口讲话,或者说,他好像瞬间失去了语言功能。

顾堂没听到盛闻景的动静,道:“是不方便吗?”

盛闻景挂断通话,回以顾堂短信息:在开会。

他在看到那些保安面对顾时洸时,不可避免地想到自己曾在台上被顾时洸砸断双手之时,那些工作人员是否也是用那种眼神看着自己。

像是在看一个笑话。

人活着光鲜亮丽,死后也只是一滩烂泥,毫无美感可言。

救护车呼啸而来,迅速拉走了还剩一口气的顾时洸。

深夜,盛闻景坐在阳台,手边烟灰缸中堆满燃烧殆尽的香烟。他闻了闻指尖缭绕的烟味,端起温水服送抑制情绪的药物。

他始终不愿意把这些药称作抗抑郁或者是别的什么,在他的潜意识中,他仍旧觉得自己心理状态毫无问题。

以至于经常大胆断药。

时至今日,盛闻景不得不承认,他似乎并没有自己想象中的那么善良。

顾时洸被车碾压拖拽甚至是撞飞,他心中腾升出一股隐秘的快感,这是他多年不曾拥有的悸动。

也许他是没有胆量报复,所以总将自己困在某个无人之境,渴求有人来救救自己。

可那些有胆量直面顾时洸的人,好像无所畏惧,并不渴望拥有明天。

那该有多绝望,盛闻景想。

顾时洸进入手术室抢救的新闻很快被媒体知悉,汤驰逸与顾堂被同时召回家中,顾堂见顾弈前,打算先看看盛闻景。

白天盛闻景的状态太反常,他在手术室外再三思量,总觉得哪里不太对劲,但没见盛闻景前他说不上来。

当看到盛闻景单薄削瘦的背影时,顾堂猛地意识到了什么,须臾,盛闻景回头对他轻声说:“回来了。”

这是陈述句,盛闻景早就知道他一定会来。

顾堂从盛闻景的音调中听不到一丝温度,即使气候温和,盛闻景也披着厚重的毯子,他将自己完全包裹起来,空气中弥漫的含烟量超标,他忍不住咳嗽了两声,正欲抬脚想盛闻景走去时。

盛闻景叫停道:“就站在那,别靠近我。”

“小景,让我看看你。”顾堂沉声。

“顾时洸出事的时候……我在场。”盛闻景根本不打算着瞒顾堂,再说警方调查监控,一定会将他带去警局做笔录。

“那个人完成了我没有勇气去做的事情。”

“我很羡慕他。”盛闻景的语气中不可避免地染上几分颤抖,他觉得那是兴奋,但兴奋过后呢。

盛闻景说:“顾时洸能毫不顾忌地杀了我的人生,而别人也能瞬间将他的人生碾碎。”

“我——”

盛闻景眼皮颤了颤,低头将自己埋进毯子中,沙哑道:“顾时洸有生命危险吗?”

“恐怕会截肢。”顾堂说。

“顾弈五年前参与的投资令许多人倾家荡产,开车撞人的是当年投钱最多的开发商。”

“倾家荡产被顾弈拉去顶罪,坐了几年牢刚被放出来。”

盛闻景愣了愣,道:“所以他想杀的其实是顾弈。”

“对。”

顾堂去厨房煮了杯咖啡,尽管牛奶似乎才是供人的助眠镇定的液体,但对盛闻景这种喝惯咖啡的人来说,大概苦涩更能刺激他的神经。

他端着咖啡杯推开半开的阳台门,俯身将咖啡放进盛闻景手中,道:“他是为父亲顶罪。”

“那个人其实在两小时后就被警察抓住了,对罪行供认不讳。”

“这次活动本该顾弈参与,但他临时被琐事牵绊没能到场,时洸是代替他交际的。”

顾堂又说:“我母亲正式和他提出离婚,我想是应该避免和他有过多的经济牵扯,免得他日后坐牢还得被拉下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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