直到最后一刻(17)
“你可以回去睡,我不用擦药。”周引咕哝了一句,李擎闭眼回答他:“是你说要我帮忙的,我怎么能不帮。”
周引呛回去:“我还说很快就把你还回去,是不是也该说话算话。”
李擎睁开眼睛,神情是放松的,语气却一反常态的强硬:“玩笑不能乱开,什么还不还,我跟她们不熟。”
“你不怕我挡了你的桃花运,别告诉我你没看出来她们中有人看上你了。”周引扒了几口白饭,愈发觉得食不下咽,索性扣上饭盒盖草草结束这一餐。
李擎正色道:“别乱说,传出去对女生不好。”
他瞅了眼周引的饭盒,摇摇头感叹他又吃那么少,忽地从口袋掏出一张面巾纸,身体前倾,伸手替周引擦了擦嘴角。
周引以为嘴唇油汪汪,拿手背粗鲁地蹭了几下。李擎说道:“没什么是我看错了,死皮而已,嘴唇太干燥了。”
周引把饭盒往旁边一推,趴下来埋首进交叠的双臂,做足了不理不睬的架势。李擎站起来拿走周引的饭盒,再带走自己的,悄然走出实验室。
他在卫生间洗两人的饭盒,偌大的镜子照出他的脸,下眼睑处一团乌青。李擎将清洗干净的饭盒放到一边,用手掬一捧水泼到脸上,凉凉的指腹按压着眼睑。
“昨晚睡不好?”周引的声音冷不丁响起,李擎睁开双眼,定睛看镜子里的自己和周引。
不可避免地想起昨晚,雨夜,被迫留宿,突发的意外以及意料之外的交谈。李擎努力回想昨晚的睡眠,只记得意识潜入深海,那么,应该是睡得不错的。
“不,睡得挺好。”他给了肯定的答复,扭头看向周引:“在这里帮你擦药好吗,药膏带过来没?”
周引踟蹰着,从裤袋拿出一管扶他林软膏,李擎将湿手擦干,接过药膏旋开管口。周引看着他的动作,不自觉咽了咽口水,右手揪住过长的校服下摆。
他尽力挺直背,不敢让李擎发现他其实有点紧张。
李擎拿着药膏向他靠近,随手一指洗手台,指使道:“去那站着,背对我。”
周引站到洗手台前,双手扶上冰凉的砖面,镜子映出李擎沉默的面容。他们没能在镜子里对视,李擎双眸低垂,不用寻找他的目光,周引几乎立刻切身体会到了。
李擎的手撩开他的校服下摆,掌心贴上后背皮肤,熟稔地按揉着,不时在他耳边低语:“还会痛吗?还有哪里痛?”
周引咬了咬嘴唇,低下头,不再看镜子里的他们——李擎在他身后,下巴似有若无像要靠上来,两人身体重叠,双手和下半身在镜子里看不到,这个姿势暧昧得像极了拥抱,无法不叫人浮想联翩。
李擎对他的窘况浑然不觉,甚至没有抬头看他一眼。镜子里只看到他微微紧缩的眉头,表情正直得仿佛这一切都与他无关,能与自己立即划清界限。
“好了吗?”周引问。
“嗯,好了,晚上洗完澡再擦一次。”李擎终于抬起脸,视线直直地对上镜子里略显茫然的周引,眼神被攫取的一瞬间周引没有其他反应,直到感觉有什么东西掉落进裤袋。
他伸手进裤袋里,摸到了一管软膏和一颗有棱有角的硬糖。
李擎带走两个洗好的饭盒,大笑着扬长而去。
那天周引没有吃这颗糖,他带着它回到家,晚上胃口颇好破天荒吃了两碗饭。晚饭后母亲在客厅看电视,他陪着看了几眼。
本地新闻播报某地有一名男子坠楼,镜头扫过事发现场,熟悉的老旧建筑撞入眼帘,周引当即愣住了。那是昨天上午他去过的地方,他记得那栋楼破旧不堪,楼下大门锁是坏的,电梯年久失修,还有那位冒充中介的至今不清楚是何居心的奇怪男人。
母亲端来一盘切好的水果,问他脸色怎么那么难看。
周引胡乱应付了一句,他从沙发跳起来,几步上了楼梯,冲进卧室猛关上门。手机在书桌充电,奔过去拔掉手机时膝盖磕到了凳子。顾不上开灯,他忍痛点开通话记录,只想马上给李擎打电话。
铃声响了几遍还没接通,他冷静下来,挂了电话。上网搜索那个地方,跳出来的关联词耸人听闻,跳楼自杀情杀仇杀说法不一,没打码的血腥照片公然挂在主页。
周引盯着网页上的缩略图,坠楼男子脸部着地,血从身下蔓延,白色衬衫与褐红血迹是对死亡最强烈的互文。
周引记起昨天那人的穿着,慢慢地和骇人照片里的重合。他狠狠地打了个激灵,只觉得毛骨悚然。
李擎回了电话,周引按下接听,他截住李擎的话头抢先说道:“你记得我昨天跟你说的吗?有人冒充中介带我去看房,我刚才看新闻,那个人坠楼了,死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