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5小时(19)

作者:打字机

他不需要沈苫把过去的一切一五一十地全部罗列到两人面前,仅靠那些已有的片段,已经足够让他拼凑出沈苫的过去了。

小小的沈嘉映跟在美丽聪慧的外婆身边长大,外婆的爱人人格魅力十足,虽然令人扼腕地没能陪伴他们太久时光,但也留给了那婆孙俩足够动人的回忆。沈苫的身世不算十分圆满,但他的的确确是一直在被爱中长大的,这样很好,在意识到这一点的时候,秦峥由衷地为沈苫松了口气。

这样很好,和沈苫给自己取的名字一样,他并没有吃过太多的苦头。

除了亲人的意外逝世,沈苫的生活几乎一帆风顺,顺到了他开始感到乏味四处寻觅新鲜刺激的地步。而沈苫与秦峥的相识也许也正基于此——基于好奇,基于兴致,他主动要来了秦峥的打火机,并且用它换来了一场难以忘怀的one night stand(一夜情)。

秦峥是沈苫无聊人生中的一味调剂品,虽然口味极重,但并不是什么救赎或者毒品之类的平替,想得起来的时候逗着玩一玩,不需要的时候,随时都可以甩开。

事实上,这点沈苫差一点就做到了。

也许不该说那句话的,秦峥双臂撑在膝上、十指交叉着想。

——你没有别的要问的了吗?

——没有,现在这个故事完整了。

这段问答对别人来说,也许平平无奇到甚至让人有些摸不到头脑,但对沈苫却并不是如此。

那人在秦峥作出回答之后便突然停住脚步,丢下一句“我去下洗手间”匆匆转身,而秦峥所能做的却也只有立在原地,目送沈苫头也不回地离开。

像他早已习惯的那样。

其实自己不该还等在这里的,秦峥清楚得很。

明明他从很小就养成了好习惯,得不到的东西,干脆就不要再多看一眼。

而一直以来,沈苫本也隶属于这一范畴之中。

精度令人惋惜的维也纳电车地图从夹克口袋里露出了一半。

地铁进站第三次。

沈苫仍然没有回来。

#

“你在哪?”

地铁站的另一头,主动打来的沈玉汝在电话中问道。

“在公用洗手间,亲爱的外婆。”

沈苫耐心回答,并特别咬重了“公用”两个字。

通话那边能听见杯盏碰撞声,他听得仔细,甚至夸张些可以说有点贪婪,似是像借耳朵通感,在眼前的镜中描摹出外婆坐在落地灯边喝茶的模样。

“打开视频。”女人慢声慢气地命令他。

沈苫没忍住笑了一声:“这样不好吧?您是想看看夜店的环境有多糜烂?”

他故意让语气戏谑讨打,但沈玉汝可完全不吃这套:“什么夜店竟然会放奥芬巴赫,品味不错,让我看看。”

沈苫有些无奈。

女人的语调并不急切,悠悠哉哉,但态度强硬十足,就像她今晚意外打来的这通电话一样,她此刻也许也只是突然想确定些什么。

——事实上,她总能成功做到,因为沈苫永远拿她没有办法。

“你哭了?”

隔着八百里网线,沈玉汝仍然那么敏锐。都怪这手机镜头该死的1.08亿高清像素。

这个时候回答她“是的由于我炮友刚才说了一句不算煽情但被我过度解读的话我突然想起你早死的未婚夫并且情不自禁开始为那些我们逝去的日子伤感”明显不合时宜,沈苫只是把手机放回到墙边,又打开水龙头接水抹了一把眼底已经看不出来的泪痕,用不大在意的语气回答:“对,被人亲得。”

“……沈、嘉、映。”

沈玉汝终于开始咬牙了。

恶作剧得逞,沈苫笑得东倒西歪,捡起挂在一边衣钩上的帽子,低头开始整理头发。

平静下来,他又想起了秦峥刚才的模样。

这么多年,沈苫不是没有和别人提起过自己的身世,但就算对方教养再好,望向自己的眸中也总会流转着无言的怜悯与关怀……总之不会像秦峥这般,平静地仿佛只是在听一个几千年前古人的故事。

沈苫忍不住有些失望,但意想不到的是,他好像在心里额外松了另一口气。

原来我一直在等的是这样的回应,沈苫想。

洗手间外面好像又进来了什么人,没听见近一步的脚步声,也许是又一个被沈苫长发迷惑住抬头检查门口男女标识的倒霉蛋。

短暂的沉默后,重新开腔的沈玉汝语调沾了些莫名的古怪。

“是被你……身后的那个人?”

什么?

沈苫心不在焉地抬起头……错愕到迷茫地在镜中看见了秦峥的身影。

该死的,他怎么竟然还在靠近。

一步,两步。

秦峥走到了沈苫的身边,垂下头,靠近那几乎快被对面女士捏碎的镜头,礼貌地弯起唇角——甚至还记得计算一下维也纳与布达佩斯同样位于东一区的毫无时差。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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