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5小时(17)
其实秦峥总有办法制住他,只是他对这种笑容实在……怎么说呢?
怜惜?
列车到站,秦峥先一步揣兜起身,手掌顺势在沈苫被毛线帽盖住的头顶轻轻揉了一下,并且丢下一句只有他们两个听得懂的“胆子噶朽(胆小)”。
接近一米九的个子,在北方长大,念着江南女儿家的地道方言,倒是……也不违和。
沈苫无奈地抱着泰迪熊跟在他身后走出车厢,慢悠悠道:“我外婆和你说过一模一样的话。”
明明两个都是燕城人,却时隔数年学舌出了一样的江城话。
秦峥:“哦,你做了什么被笑话?”
沈苫摇头:“不是我。”
“是我……”他顿了顿,重新开口,“是本来要做我外公的人。”
明明在秦峥的默许和纵容下绕开了“小时候的上学路”,却又被自己再一次重新绕回了小时候最好的玩伴。一再而三刻意回避的话,未免显得矫情了。
沈苫坦然开口:“我家阁楼飞进来一只蝙蝠,我外婆叫他去收拾,他表面上答应得很好,但其实胆小不敢碰,又怕蝙蝠饿急眼乱扑腾惊着女主人,左思右想,最后竟然端着好吃好水伺候了那蝙蝠一周。”
被沈玉汝发现时,那家伙还搬出家乡根本不存在的神话习俗做借口,让未婚妻好气又好笑地嘲弄了一番,亲自打开窗户,提着大扫帚把尊贵的吸血鬼阁下从陋舍赶了出去。
——胆子噶朽。
——ga……嘉映,你外婆在说什么?
沈嘉映打着哈欠从手工积木堆中抬起了暗藏狡黠的乏味目光。
——她说了她的择偶标准。
男人对于昨天才一起去打过棒球当了朋友的男孩丝毫不作怀疑,冰蓝色的眸中噌地漫上兴致,一贯儒雅的气质都沾上了孩子味。
——哦?所以是什么?
沈玉汝用手指抚过欧洲男人优越高挺的鼻骨,眼底漫上温柔的笑意。
——嗯,我就喜欢胆小鬼。
这件事已经过去很多年了,但当时的画面却依旧在沈苫的心里鲜艳如初。
也不知是否有记忆美化的可能,明明那时他们两个人都已经不算年轻了,但在沈苫为数不多的回忆片段中,那些眼角眉梢的纹路与褶皱都分毫没有遮掩他们年轻时的荣光。
是很好看、很相配的两个人。
“后来?”
“他死了。”
故事戛然而止得太突然,沈苫从回忆中醒来时,眼中的波光几乎没有任何瑕疵。
他带着一丝似乎早已练习拿捏好细节的惋惜回答:“在去给客人送小提琴回来的路上,他偶遇了一场暴力袭击,在为了保护一个小女孩中枪身亡时,他手里还握着要送给爱人的桔梗花。从那以后,我外婆再也没有去过那个街区。”
“他叫什么名字?”秦峥问得很轻。
“Edwin.”
沈苫笑了起来:“Edwin Heinrich.”
秦峥点了点头。
但沈苫仍然在看着他,像在等些什么。
秦峥又微微歪了下头:“嗯?”
沈苫谨慎地收敛了些许笑意:“你没有别的要问的了吗?”
比如一些更加细节的东西,沈家了不起的外婆、在沈苫叙述中隐形的父母,以及Edwin去世后相依为命的祖孙两人。
你没有别的要问的了吗?
“没有,”秦峥回答,“现在这个故事完整了。”
Edwin Heinrich,沈玉汝,沈嘉映。本该成为一家人的人们。
作者有话要说:
桔梗花语献给Heinrich先生
第7章 Ch7 想念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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沈苫的长发大概是从十二三岁的时候开始留的。
具体起因不记得了,大概也没有什么具体的原因,就只是某一天突然从镜子里发现,他的头发竟然已经长得可以在脑后扎个小辫,于是少年卷着发尾歪头研究了一会儿,忽然决定干脆就继续留下去吧,看看到底能留多长。
沈苫的发色乌黑漆亮,还带点自来卷,和沈玉汝(及他基本没见过面的妈妈)那一头天生细软、颜色浅些的发质不大一样,而这也是沈苫身上为数不多的一看便属于他(那更没见过面的)爸爸的遗传特征。
沈苫自小便长得漂亮,是那种不分国籍审美都能为之赞叹一声的东方骨相,配上一头长发,他没少被错认成女孩过。
一般情况下,“亚裔”、“男生女相”两个词加起来便能在西方校园里招来不止一场恶劣至极的霸凌,沈苫也不例外,只不过他遇到的那第一次也是唯一一次霸凌,最后竟是由他差点坐上“霸凌者”的位置。
据沈玉汝事后回忆,当天她接到校长电话匆匆赶到学校,在校方办公室回看监控录像时,心态是前所未有的崩溃。
视频中的画面来自校园餐厅,某个身材壮实的男孩路过沈嘉映和朋友的桌前嘻嘻笑着说了句什么,下一秒,明显瘦弱了他不止一圈的沈嘉映便起身把桌上的餐盘扣到了对方脸上,并且一个膝击将男孩击倒在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