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5小时(122)
不同的选择会触发Shen不同的心理状态,对于之后的求生抉择和意志也会有相应的影响。若是从前,甚至就是不久之前,秦峥大约还会顾虑着埋藏在沈苫眼睑之下的炸弹,小心谨慎地措辞出一个既非A也非B的真实而不失希望的答案。
但此刻,或许是独自出行的沈苫也触动了秦峥的某根叛逆神经,他只感觉仰躺在沙发上的自己似乎也变成了伏在冰岛崎岖地貌上的一头搁浅的虎鲸,在千年、万年的风化中看穿了生命的短暂偶然与灭绝的不可抗拒,他坦诚道:“我相信那一瞬间他是感动的,不只是因为他是‘第一个’转身看见地球的人,也是因为他是第一个亲眼见证生命渺小至此的人。而后,我想他的余生可能都会陷入到生命重如泰山但也不值一提的矛盾之中,不知不觉老去。”
这次轮到沈苫沉默了。
他似是没有想到秦峥会这样回答,半晌才在无人的石头森林中轻轻出声:“那你呢?你也会陷入到这种矛盾之中吗?”
不知因为这句问话想到了什么,秦峥笑了一下:“大家都会吧,只是矛盾产生的时间、长度和程度不同而已。而我……有很长时间,我都更加偏向于不值一提那个答案。”
身处于他长大的那个环境,秦峥如今已经很难得地长成了很好的模样,就算这模样可能只是表象,但他心底里到底是正面积极情绪更多还是冷漠无谓态度更多,都不影响秦峥已经做出的“好好度过这一生,无论漫长与否”的决定。
即使没有登上月亮,只是仰望月亮,秦峥也在一刻不停地为生命价值困扰,但这很正常,只要人类的思考不止,烦恼与纠结就永远不会停息,而且就像沈苫和Jeff说的,所有人的想法,无时无刻不在发生变化。
沈苫摊开了自己被冻得发僵的手。
他的掌纹和沈玉汝很像,生命线长而淡,看不出来到底是不是长寿之相,事业线倒是挺深,不过短得只有前者的一半,和他不务正业的人生态度极为符合,令人意外的是爱情线……由小指之下一路向上沿至食指根部,刻度深得像是死死握住一根荆棘藤蔓方能留下的痕迹。
爱情当真对他来说是这么重要的东西吗?
沈苫侧了侧手心,果然,在阴天的光影变幻之下,这三根线的深浅程度也有了不同的改变——这次轮到生命线最深了。
或许此刻就是他觉得生命珍贵如斯的时刻?
沈苫无谓地笑了笑,掌心握紧成拳,放到唇边呼出一口热气取暖。
“几年前,有一天我在窗边吹头发——对,是在巴黎的时候,我当时住在一个和我家格局很像的地方。托我外婆的福,我总觉得制琴师必须生活在那样的环境之中。”
所以即使相隔将近一千五百公里的远距离,他仍然下意识地在异乡努力寻找一个有阁楼的住处。
“刚才说到哪了?哦,我在吹头发。你知道,我的头发太长了,吹起来很慢,我不得不在这过程中找些别的事情来打发无聊。那是个傍晚,我当时坐在床边读书,偶尔抬起头就会发现窗外的天色总会有一些肉眼可见的变化,先是天蓝色,而后渐渐暗下去,然后升起晚霞。街对面的房顶遮挡住了我视野之中的大片天空,我看见别人家的墙面在被我看不见的夕阳短暂映红后也渐渐失去了所有可以反光的光源。城市要睡下了。但当一切都暗下去之前,我再次抬起头,走到窗边,看见了比我印象中明亮数倍的灯与月亮。”
完全没有由头的回忆,细节琐碎的画面感,但秦峥却在沈苫没头没尾的讲述中忽然共情了他在游戏中听到Low Roar乐声那一刻的感动。
“我还记得那晚是上弦月,就和在手机输入法中敲出‘上弦月’时弹出来的emoji一模一样的形状。”
我还记得我花了54个小时通关游戏,课堂上老师的语调催眠,我低下头在习题册上勾勒冥滩的景象。那时的我对北欧全无兴趣,直到多年后我和你一起去到冰岛的黑沙滩,看到在海中屹立不倒的那几座礁石和在我梦中重现过无数次的火山石形状如出一辙时,我才忽然相信……
“你相信命运吗?”沈苫问他。
秦峥垂下眼皮,不答反问:“你知道在《死亡搁浅》中,我最喜欢的一句台词是什么吗?”
当沈苫在无人旷野上看着覆盖苔原的遥远黑色冰山,秦峥坐在半地下室的地毯上,握着手柄也重启了多年前的游戏。
耳机相连,在诞生于冰岛的歌声中,相隔数年与数百公里的他们,眼底正映着相同的风景。
秦峥说:“You are my bridges to the future.”
你是我通往未来的桥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