与敌同眠(266)
厉寒江很大方:“小辈自己的私事,我管不了,你们全家定夺吧。老裴,他是你儿子,不必问我。”
芝麻米粒儿大的一桩“小事”,厉总假若坚不同意,在北非沙漠里就冷不丁给一枪就把章绍池点了。在境外处以私刑,不留活口,都不会等到老裴有机会开口商量询问。
裴之迅不知说什么好:“你放心。我们一定尽心尽力,照顾他。”
厉寒江又叮嘱道:“最近边境不平静,仇家兴风作浪,孩子又急脾气易冲动……尽量让他收住脚步,凡事冷静,无论知道什么,切勿出去冒险。”
裴之迅:“明白,都明白!”
厉寒江:“大恩大德,无以为报。”
人来人往的候车大厅,没人注意到角落里遥望对视的一对中年男士。互留嘱托,互道珍重。
人潮拥挤澎湃往事历历如烟,眼前视野高远,厉寒江没有面对裴之迅的方向,而是面墙而立,深深鞠躬,鞠了三次。
裴之迅抹了一下镜片后面的湿润,挥挥手:“走吧,快走吧。”
……
老裴去火车站溜达了一趟,一向精明强干的徐女士都被蒙在鼓里,完全不知道,这种秘密接头似的私下见面。
徐绮裳给她捧为掌上明珠的大儿子,操办了一席家庭生日宴。露脸出席的就是自家至亲之人,但场面和程序一点都没含糊,绝不俭省,生怕对儿子怠慢不周。
据说是吩咐小猴子去找严总,租用了那位老总的一艘双层豪华游艇,出海摆宴。
游艇停在深水港湾,一夜灯火通明,像一座明亮的桥头堡,在暗蓝色水面上荡漾漂浮……
徐绮裳头三天就吃不下饭了,辗转反侧睡不安枕。
失眠了,半夜起来敷面膜,把翻身起夜的裴爹吓一跳,不睡觉大半夜的你鼓捣嘛玩意儿?
徐绮裳跟老裴说枕边话:“你说章绍池敢不敢来?我以前去他公司,还跟他吵过架。”
老裴:“他,嘛事有他不敢的?你还能打他?”
徐绮裳:“从前琰琰头一次介绍庄先生给咱们,约好的饭局庄啸就失约了,把咱俩放鸽子,你忘啦? ”
裴之迅也低声八卦:“庄先生当时是受到家事困扰,脸皮又薄,就不好意思见咱们!至于章总,做生意的大老板他什么场面没有见过?那号人,是牛鬼蛇神缠身诸事不顺都挡不住一脸煞气,什么时候会脸皮薄不敢出来见人的?”
当晚,传说中一脸煞气的贵客驾到。
章绍池来了,丝毫没有畏惧和怯场。
没带司机秘书之类,没敢前呼后拥地摆排场,他亲自驾车,带上拜访裴家父母的见面礼。
儿婿总有硬着头皮见丈母娘的一天,虽说双方二十年都是熟人,谁不认识谁这张脸啊?然而以这样身份,上桌吃顿“家宴”,把自己这张老脸送上门去,意味不言自明。
章绍池穿一身黑色正装,衬衫都是从衣柜里精挑细选的。从一大排长得都差不多的白衬衫里面,专门挑出一件量身定做、手工精致、最规矩气质的,且不带品牌。不能邋遢也不敢嘚瑟,这是生怕被徐娘娘看不顺眼挑他毛病。
码头上,水波倒映灯影。穿大花裤戴棒球帽的裴二少爷,迎候他们:“呦,哥,今儿帅啊?”
裴组长发型面容精致,一笑,时髦又有型:“比你还帅吧?”
“哎呦……”裴琰在码头上趿拉着夹脚拖鞋,瞟一眼身后那位,“哥,把你最钟爱的那根大金箍棒带来啦?真是定海神针啊,今晚终于不用担心你半夜爬到我床上自己绕圈儿运动了。”
裴琰随即就挨了一膝盖,捂着腚差点儿掉水里。
身后不远处的男人哼了一句:“再踢狠点儿。”
裴琰一脸浑样儿:“二舅舅,您以后可对我客气点儿,少骂我。”
章老板眼神倍儿轻蔑,笑而不语,就很有风度揽住裴组长的腰,贴面吻一下,当着裴琰的面。
苦行僧熬了多少年,终有这样千载难逢的机会,毫无廉耻地秀了恩爱,让裴琰干瞪眼没话讲,只能对着他那温柔顺从大鸟依人的宝贝哥哥哀其不幸、怒其不争!
章总把发型削到二十八岁小年轻的模样,下巴刮得洁净,庄重挺拔。
裴逸不停地偷偷打量,心里爱得要死要活。
他向他爸妈重新地、正式地介绍了他的伴侣,拖过章绍池的手腕拽到自己身后:“这是我未婚夫。”
这一句,顶章总自己说一千句。
他原本打了腹稿,准备在饭桌上先给准岳父大人灌酒,酒过三巡之后,眼红耳热之际,晓之以情动之以礼,最后开口求娶,结果一堆台词全部没有用上。
“唉,孩子大了,也三十了……随你高兴吧。”老裴在桌子底下用鞋头踢徐女士——别欲拒还迎了你就顺手推舟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