与敌同眠(214)
裴逸开启念咒似的劝降模式了。对方假若就死憋着不吭气儿,他可以单箭头一直这样聊下去。
他讲话很轻的,空气中的浮尘都不惊动,显得很没威胁,言语却有劝服力。
他刚才其实很隐蔽地迅速扫过自己身上,完好无损,他没挨打没受虐,衣服都没有撕扯过的痕迹。
脑门和眼皮上原有的血迹好像也擦掉了,不然糊在睫毛上他眼都睁不开,所以他才敢试探劝降。裴组长也很善于察言观色,很识时务的。
冷枭一腿架在桌边,叼烟姿势就像本地杂牌雇佣军里的一个兵痞。混得久了,都挂相了。
冷枭把烟蒂嚼碎然后吐掉:“我凭什么告诉你?”
裴逸:“我知道你跟那些人不是一头。”
冷枭皱眉:“我跟你也不是一头!”
“也算是吧?”手腕一动,再次发出金属声音,裴逸说,“咱俩也曾经是一个部门的。”
曾经的共事经历,以及原本应当存在于两人之间的互相仰慕、惺惺相惜,这些再旧事重提都有些可笑了。这间囚禁室的水泥墙壁上闪着冷调寒光,这中间还能剥离出一丝正义的坚守,或者人性的温情吗?
很难了。
“你告诉我们地下工厂的位置,协助我们除掉危险害命的毒瘤,就是挽救未来的千万生灵不至于涂炭……” 裴逸轻声但坚定,“你提供情报,我可以跟你交换。”
“你还能交换什么?”冷枭不屑,本来也不那么的在乎钱。
裴逸:“换我自己。”
冷枭:“……”
裴逸口吻坚定:“你的仇就在我,要杀要剐你随意。你现在就发电文,我可以用命换这条情报!”
冷枭弯下腰把脸埋在两条手臂之间,无声地坐了很久。直到香烟燃尽,烧到手指都没反应。
深渊一般的眼底分明含着说不清的五味杂陈,冷枭骂道:“你他妈的恨死我了吧?那晚在桥头上,水洞隧道里,你差点儿就死了。还有我寄给你和你男人的那封信……你是不是很想凌迟我?”
“是啊,恨透了。”裴逸平静从容,“但这世上还有很多事情都更重要。”
烟蒂燃尽最后一撮焦黄的烟丝,红星一闪,掉落在地。
冷枭注视裴逸良久,被一闪而过的流星烫到手。那层坚如铁皮的指纹竟然也感受到疼。
“艹!”这人咬着下唇拼命摇头想甩掉,“裴组长你真厉害,你就是想游说我。”
裴逸:“是啊,而且我能说服你。”
裴逸早就发现自己的腕表定位仪被拿走了。他的救兵援军,假若有的话,恐怕一时半刻也找不到他,也过不来。
他自己都不清楚确切位置,但他确定他来过这里,而且就是同一个房间。
两年前,他曾经被另一个人用镣铐吊在这道金属管子上,对他实施精神上的酷刑折磨,想逼他变节,最后杀得两败俱伤。而冷枭携着他故地重游了,有意无意间的,再次回到两人都遭遇精神重创的地方。
冷枭望着他:“裴组长还记得这里?”
“记得。”
“有何感想?”
“感想嘛……”裴逸一撇嘴,“你跟你哥长得真像,这一条算感想么?”
冷枭眼底的恨意褪色不少,人也不再狂躁,果然心性不够成熟的男人需要一些经历来教育感化。以兄仇为借口交手几个回合,还是两年前旧账,是爷们儿的也闹够了,再闹就成了婆婆妈妈的祥林嫂了!
“听说裴组长对女人完全没兴趣?”冷枭下手粗暴地破拆压缩饼干和午餐肉包装盒,狂吃东西,表情不善,“我倒很想试试,现在就打一个night call,叫个漂亮妞儿过来?今晚能不能让咱们六处的王牌特工裴组长也栽在女人裙下,明儿一早在报纸和网上,让你也出个风头?”
“你别白费力气了!”裴逸嚼完对方塞给他的饼干肉肠,先吃饱了再继续聊,“我也喜欢漂亮姑娘,她们也很喜欢我呀!但我只让漂亮姑娘当过我姐姐、我妹子、还有我妈,我对那种事没有欲望。”
“所以你只稀罕男的。”冷枭漠然道,“你只会面对强壮的男人动心,然后不知羞耻地随时随地发情!”
“我没有。”裴逸反驳,“我只对我喜欢的男人情有独钟。你那兄弟当年试图对我策反劝降,但他失败了,他是自取其辱。不然你也可以试试,我会不会对你多看一眼?”
冷枭:“……”
手脚被牢牢禁锢着吊在墙上,裴逸这一刻却十分镇定,不露一丝畏惧。这些年经历过的折磨和伤痛,每一桩每一件,最终没有将他摧毁,都是为他再添一层坚固的铠甲。恐惧和懦弱永远不是来自你的敌人,而在内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