相爱恨早(69)
裴辉和谢榕,是改革开放后的第一批精英海归。
夫妻俩在国外相识,上学时就已经领证了,因为学业事业繁忙,一直没腾出空要孩子。
回国之后,俩人又双双投入到金融浪潮,凭借着超前眼界与专业本领,短短几年便积累了一笔可观的财富。
这个小家庭的第一次转折点,发生在裴书言的降生。
裴书言现在瞧着踏实稳重,但在谢榕肚子里可是一个闹腾孩子。他出生的时候不足月又难产,谢榕几乎是从鬼门关走了一遭。
再这之后,谢榕的身体状况便一直不太好,因此不得不放弃原先高强度的工作。不过好在之前积累的家底厚实,即便只有一人上班,在那会儿也算中产家庭往上。
后来,为了降低生活成本,一家人共同搬到了T市,当时的裴书言只是一个襁褓婴儿,所以于他而言,T市就是自己的老家。
“来到T市以后,我爸转型做了私募。”
裴书轻晃着玻璃杯里的红酒,细浅的漩涡足以将冉宇桐卷进回忆里浸没。
“再往后,都是你与我共同经历的。”裴书言顿了顿,偏过头望向对方:“都是你知道的。”
自始至终,冉宇桐一直凝视着窗外,楼宇对面的巨大广告牌投射出刺目的灯光,他眼都不眨,似是忘记了酸涩干疼。
“那些我没经历过的,我也是知道的。”冉宇桐叹了口气,虚空黯然地说:“我不知道的从来就不是这些。”
裴书言仰头将酒喝净,随他一起迎向肆滥的白光。
“我大学毕业那年,国内发生了股灾。”
“不知道你还是否有印象,当时你问过,我爸的工作有没有受到影响。”
彼时的冉宇桐正全然沉浸在与裴书言热恋的幸福里,无非是在茶余饭后偶尔听父母谈起,再留心去关切有可能受其波及的男朋友。
不是冉宇桐不谙世事,那会儿的他连十九都没有,怎能料到新闻里播报的惨烈影响,竟会真确蔓延到自己身边?
他只当那是烦心琐碎,如往常一样在周二没人的中午溜进裴书言的寝室,钻进人家的被窝里甜言蜜语:“没关系,我已经跟我爸妈说好了,真出事的话,让他们供你上学。”
“之后我给你的回答,到现在,我每一个字都记得。”
随着时间流移夜色愈深,广告灯牌的色调逐渐变得淡却清亮,将灭不灭下,薄光打在裴书言的双唇,为他锋利的轮廓平添了几分柔和。
“不至于,虽然是遇到些问题,但足够能养得起你。”
话音刚落,那抹独属于冉宇桐的温柔顷刻间不见了踪影。
“我当时是这样说的。”
下一秒,裴书言痛苦地闭上了眼睛。
“桐桐,那是我第一次对你说谎。”
金融业本来就是看天吃饭,被那次剧烈的市场震荡所影响,裴辉不仅赔光了自己,还让几位投资人也受到了不同程度的损失。
但他本质流程合法、操作合规,唯一疏忽大意的,就是未发现有一位投资人隐瞒事实,投资金额超过了自身的风险承受能力。
在血本无归的惨境下,这位投资人浑然违背了自己亲手签署的交易合同,与裴辉反目成仇,威胁恐吓,处处要挟。
“报警。”冉宇桐听得眉心紧锁:“裴叔叔没有报警吗?”
裴书言苦涩地摇头,怎么会没有?
当他们在家门口收到那封血写的恐吓信后,第一时间便送到了警察局,然而结果呢?结果是威胁者竟与T市公安还有着千丝万缕的联系,这一来不仅没有将人绳之以法,反而引火上身,让裴家遭受了更为离奇的攻击。
裴辉与谢榕是二十年前才决定在T市扎根,与那些世代袭承于当地的家庭肯定不能相提并论,无论是资源还是人脉,以他们当时的能力,已然无法单枪匹马地与这等豪门旺族抗衡。
再加之裴辉丢了声誉,保住饭碗都成难题。每日都要谨慎着水里有没有人给下东西,儿子回家的路上会不会被绑走,妻子的身体是否依旧每况愈下。
面对如此压力,裴家在T市的每一天都是煎熬,走投无路之际,他们只得选择移民。
这些过往挫折对于裴书言而言,似是已经成为回忆里极为平常的一部分,它们姑且称得上是原因,却与痛苦没有任何瓜葛了。
真正令他于心不安的,是明知前途未卜,还要强撑精神佯装一切如常,那张总是洋溢着幸福的笑脸让他不忍心告之真相,再等等吧,等他考完期末,再等等吧,让他在暑期里再疯玩几天。
没成想这一等,却等到了那场突如其来的车祸。
裴书言不可能在这个时候抛下冉宇桐不顾,他几次央求父母再晚些,起码到冉宇桐身体痊愈,他再去做那个不得以的负心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