困兽(6)
陆窥江一开口把自己都吓一跳,嗓子撕扯的痛感,好像几天没喝水了一样。肖轲抬眼从后视镜里看他:“我送你快一些,你再出去等公交车,不知道要等到猴年马月。”
顿了顿,又说:“小江,别慌。”
“谢谢老师,”陆窥江手里还攥着手机,每隔三十秒就摁亮屏幕看一次时间,“我家住在...”
“我知道,”肖轲语气平稳,“你简介表上写了。”
其实肖轲心里也慌,只是他故意表现出这不是什么大事,好让陆窥江放松,但是,肖轲又从镜子里看了后座的人一眼,好像没什么用。
仪表盘上显示的时间已经接近晚上六点,马路上的喇叭声跟频繁刹车的后尾灯也亮起来了。眼瞅着陆窥江家的居民楼就在眼前,却怎么也过不去。肖轲左右探头远眺,认出这小区是个比较老的小区了,租户住户也乱七八糟的,心中正纳闷怎么陆川不给陆窥江母子俩弄个好房子住,身后传来“哐当”一声甩上车门的声音,接着陆窥江的身影就从车流中穿了过去。
肖轲心想:“果然,走着都比开车快了现在,”旋即变道掉头,往医院的方向开去。
肖轲开车路过了医院,在两条街左右的位置左拐进了一条小路。小路两侧都是陆陆续续出来摆摊的商贩。肖轲慢慢地开着车,最后在一家炒菜摊前停了下来,从副驾驶里递出一张一百的票子:“两个火烧,一份茄子,一份辣肥牛辣椒少放点,先放锅上炒着,一会我停下车过来拿。”
一个十四五岁左右的女孩子,踢踏着人字拖走过来接了钱,又从身上系着的小腰包里翻翻找找,凑出五十来块钱还给肖轲:“哥哥,这是找零。”
“谢谢啊二君,”肖轲把找零随手扔在副驾驶上,在后面的车主下来骂人之前一踩油门,紧接着往右一拐,开上一条两旁都停满了车的路,路的尽头是一个小区的大门:玫瑰苑。
肖轲从手边放杯子的洞里摸索出一个圆形蓝牙,摇下车窗,把胳膊伸的老长,费力地让门口的感应器刷到了门禁。横杆抬起,车一转弯就下了地下车库。
停下车,肖轲一摁车钥匙,落锁的声音尖锐地在空荡的地下车库响起。这小区也不算新了,可车位没卖出去几个,大部分的人还是冒着被贴罚单的风险,把车停在门口路边,一到下班点大家伙就为几个停车位瞎嚷嚷。
肖轲本想直接去炒菜摊拿饭,刚走了几步,想了想,决定先回一趟家。上次神经外科的小护士送的一大盒巧克力还在冰箱里放着,正好可以拿给二君吃。
等肖轲拿着巧克力来到炒菜摊上,刘双君已经把炒好的菜放在了靠近门头房的一张矮桌上,正在从炉子里掏火烧。肖轲跳过一个发臭的水洼,在热火朝天炒菜的中年男人肩上拍了一下:“刘叔,好生意啊。”
刘叔正往锅子里加各种调料,见是肖轲来了,双手在围裙上一抹,往后一指:“姑娘给你留了位,坐吧,”又咧开嘴笑了笑,“你就尝尝吧,今天买了袋进口鸡精,炒出来的菜肯定贼几把好吃!”
肖轲也笑了笑,说:“刘叔炒的菜必须一直好吃啊,”心里又默默补全了下半句:尽管我没尝过那什么是什么味。
肖轲一坐下,刘双君就捧了个碟子来,里面装着两个椒盐火烧,还有一颗咸鸭蛋,手肘下还夹着一套没开封的一次性碗筷。肖轲抽出碗筷拆了,一把杯子摆上,刘双君就自觉地去屋里拿暖壶倒水。倒完水,就站在一边:“哥哥,尝尝鸭蛋吧,从我妈老家带回来的。”
肖轲把鸭蛋剥开了一个口,拿筷子往下一戳,红澄澄的油就冒了出来,流了肖轲一手。刘双君早有准备,眼疾手快地递上两张纸巾,笑吟吟道:“怎么样,油很多吧。”
“嗯!”肖轲吃了口鸭蛋,“还不怎么咸,真是不错。对了,这个是给你的,巧克力。”
刘双君跟她爹一个毛病,都习惯先把手往身上抹抹,再去伸手接东西:“这么大一盒?很贵吧?”
“我看看,”肖轲装模作样地瞅了一眼,“杂牌子,不值几个钱。”
“那谢谢哥哥。”刘双君欢天喜地捧着巧克力进了门头房,留下踢踢踏踏一串拖鞋的声音。
肖轲夹了一筷子牛肉放进嘴里,又喝了一口水,朝刘双君的方向望去,见这小姑娘很小心的用小刀拆开了包装,拿了一颗巧克力放进嘴里,又把剩下的原封不动地放回去。杂牌子?分明是手工制作的,一颗要五十块钱的糖,也能被肖轲睁眼说成杂牌子。
刘双君家的炒菜摊在肖轲搬过来之前就有了,以前只是夫妻两个在摊子上忙活,后来二君来市里上初中,初二才转到这边来,放了学就到摊上来帮忙。后来,刘双君的妈说是在老家被车撞了,当场人就没了,刘叔就一个人看摊子,还要拉扯这么大个闺女。刘叔炒菜总是重油重盐,典型北方人口味,吃多了谁都觉得腻,但肖轲还是隔一天就会光顾一次,照顾照顾生意,顺便缝里插针送二君些东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