能公开了吗(24)
应云生照例交了白卷。
纪礼的成绩却从上次的满分直接跌到了及格线。
然后被班主任叫起来,在同班六七十双眼睛的注视下批评了足足半节课。
在那个年纪,这种事真挺丢脸的。
应云生至今也想不起来那天老师具体说了些什么,甚至整个过程都不知出于什么心里没敢看对方的眼睛,因此也就不知道对方面对批评从头到尾一言不发时到底是什么表情。
最清晰的反倒是那半节课时间里来自前后的窃窃私语。
纪礼空降过来直接夺走了第一名,成为老师和家长举例时共同的正面教材,不是没人嫉妒的。
如今一朝失势,好奇者有之,鄙夷者有之,幸灾乐祸者亦有之。
应云生听得无端赌气。
哪怕那些议论压根不是针对他的。
那天放学以后,应云生依然没回家,又去了听风巷尽头的小破屋。
纪礼仍是跟上来了。
应云生是真搞不明白对方在想些什么。
别人不知道对方的成绩为什么突然下降这么多,可纪礼自己不可能不知道,因为应云生每一次放学后去的地方出发点都是为了躲着别人,自然只管往偏僻幽暗的地方钻,因此每一次只要太阳一落山周围光线就再没法支撑人正常看书,还都要在外面待到凌晨以后才能回家睡觉,休息不了多久就要早起赶第二天正常的早自习。
两个半大的小孩天天大半夜在外面晃,没被拐都要得益于坏人没长眼睛。
长此以往,成绩又怎么可能维持得了。
浪费那么长时间,吃力不讨好,还跟着干什么?
纪礼便问:“那你现在可以背《赵州桥》了吗?”
应云生果断把头转了回去。
五秒钟后,他又把头转了回来:“老师就是说说而已,要是真的靠我们自己一帮一就能把成绩提上去,也不用老师了。你就算不跟着我,老师也不会说你什么。”
纪礼说:“可我已经答应老师了。”
“你和老师说你已经努力过是我不听。”
“有没有做和有没有效果是两码事。”
“你天天跟着我都不用回家?”
“你不是也天天没回家?”
“回家上赶着挨打?”
“呃……”应云生平日里是不会说出这种话的。
只是他一个暑假在家里目睹了锅碗瓢盆碎了新新了又碎父母彼此从争执到吵架到动手再到领人回家的关系进程,他也学会了惹不起躲得起,每天在他们还没醒时就离开,等他们入睡后再回去。
可是今天也说不上来是不是见对方就这么「堕落」的气急败坏,又或者是因为自己天天晚归导致别人成绩下降心里觉得愧疚,还有点莫名其妙背了条误人前程这种重罪的委屈。
又或者干脆就是嘴和脑子用了两套系统。
纪礼安静了几秒,问他:“那你要不要来我家?”
直到踏进对方家的玄关,应云生也没想明白事情到底是怎么从他原本避之不及变成主动上对方家门的。
挺巧,纪礼家就在应云生家的上一层,只隔着四五米的高度。
不同的是,他家里是一层楼,而这间屋子却是两层,一次性买了两户后中间打通砌了楼梯,瓷砖地面光可鉴人,和地面下堆满烟头酒瓶塑料袋的小房子相比,是完全可以放进艺术作品里的两个极具冲击的极端。
应云生站在客厅里,连脚都不知道怎么迈步,忽然就有点后悔答应对方过来。
“我妈妈不在家,这里就我们两个。”
纪礼翻出双新的拖鞋,放到他脚边:“所以你表现得不用好像看到了……”他斟酌了下措辞,“龙潭虎穴。”
应云生不吭声,沉默地换上鞋子,抬头看见墙角的白色器械:“那是什么?”
“摄像头。”纪礼放下果盆,黑白的塑料盒从中间由一根凸起的弧线分成面积相同的太极两半,左边放糖果右边放饼干和豆干,咸口甜口摆得整整齐齐,“你随便拿,我去倒杯水。”
应云生只吃了一颗巧克力。
那天他们刚学的课文就是《赵州桥》,刚读到「桥长五十多米,有九米多宽,中间行车马,两旁走人」的时候,楼下和应声似的忽然响起笛鸣,巨大的嘈杂声响一下子淹没了念书声。
最后是玻璃杯扣上茶几的声音将他唤回了神。
纪礼将杯子推到他面前,透明鲜榨果汁色泽干净澄澈,波光晃荡,透着莹莹的暖色调。
“喝橙汁吗?”
应云生放学后到入夜回家前这段时间待在纪礼家的情况维持了半个月,也不知道巧合还是别的什么,这段时间里纪礼的父母也从来没出现过,偶尔有大人敲门进屋都是隔壁的阿姨过来送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