司令,你的花掉了(56)
白雨棠那样的玲珑心思,本一开始就从衣着神态、谈吐举止中察觉到傅九思不像是醉心于旧爱好之人,先前以为是那孙先生带他来见世面的,后却见他眼眼看她,又眼眼不在她身上,再加上他说出那样的话来,不像寻欢,倒像寻仇,便又对这人的来意存了疑。
直到此刻,一切才仿佛有了答案。
她轻蔑地想:原是个兔儿爷。
但见他穿得那样好,谈吐也有度,不像那寻常卖屁股的。
便猜想,许是个有些家世的少爷罢。
这样一思量,眼珠子转了转,抬出个笑来:“陆司令那样的忙人,哪儿有闲心来听我说话。前日在我这儿坐了一坐,还是那位戴老板做东,另有几位政府里的先生,谈的话像正事,我干作了背景乐。”
傅九思不言语,眉头却是解了锁。
另两人看见了,皆觉得好笑,两笑撞在了一起,对视一眼,各自心领神会。
从白雨棠那儿出来已过了零点,两人在路边叫了辆黄包车准备返回酒店。
孙尧正欲抬脚上车,傅九思伸手一拦:“你跟着走什么?那会儿见你俩眉目传情欢喜得很,你怎的就舍了她去?”
孙尧笑得咬牙切齿:“你们都不睡她,我独去睡了岂不显得跌份?”
傅九思如今心下松快了,便又不把旁人的喜乐放在眼里:“你尽管睡!”
孙尧懒得理他,先一步上了车,傅九思吹着口哨迈步上来,一屁股坐在他旁边,到回酒店为止已将他的薄羊绒风衣压出了好几道深褶子。
这之后傅九思才了解到,孙尧这回专程到南京来原是为了参加一位朋友的寿宴。
“想来陆免成这段日子确实忙着,你贸然去找他也不妥,”孙尧这样告诉他,“不若你先与我去跟人贺寿,多玩个一两天再说。”
他这样建议,虽说的是实情,实际上还是内心一时接受不了他俩如今的关系,故意想捆着傅九思不让他这样快去找陆免成。
他若直说“我不乐意你去找他”,傅九思定要与他反着干,如今说“陆免成忙着,贸然去找他不妥”,保不齐那人会听话。
果不其然,傅九思虽老大不乐意,最终却还是接受了他的建议。
离寿宴还有两天,傅九思于是趁着此次来南京,孙尧又刚好在一路,便约了他的表兄宋廉出来吃饭。
宋廉和孙尧本就互相听过名字,如今因为宋荆卿的缘故,二人尴尬之余又多了层亲近。
傅九思组这饭局的原意也是令他们双方多熟悉熟悉,毕竟保不齐日后就成了一家人。
酒过三巡,众人皆敞开了肚子。
宋廉拍着孙尧的肩膀:“孙老弟啊,我这个堂妹子说实话过得苦——你别看我们这样的人家,旁人看着吃穿不愁,内宅里多少事呢?想必这个你比我更清楚。”
“荆卿她爹去得早,她娘又是小户人家出身的姨娘,她本家的兄弟姊妹没几个与她亲的,反而跟我这个堂哥从小还能说几句掏心窝子的话。”
“她娘早几年就托我替她寻个好人家,我于是时常留意着,只是莫说令她喜欢,就是能入我的眼的也没几个。”
“如今她与你有缘,我瞧着你也很不错,是个能结婚的人,便私心做个祝福,望你们最终能走到一块儿——我说这话,你莫嫌我唐突。”
孙尧心想:你不唐突,是我唐突,还未“下山”,就先“上门”1。
他二人各自转着心思,唯有傅九思头一回做媒,这会儿正得意洋洋,觉得自己真是做了件天大的好事儿。
于是心下十分松快,对着桌上的佳肴残云席卷,吃得很是欢乐。
这之后傅、孙二人按照原定计划去赴寿宴。
孙尧的这位朋友姓顾,是个在南洋发家的富商,如今衣锦还乡,钱多趁手,便在全国各地置了厂房和土地,又以此为启动资金,开始做国内的买卖。
“你说他叫顾春鸣?”乍听孙尧说出那个名字,傅九思一愣。
孙尧点点头:“怎么,你也认识?”
“……名字听过,人没打过交道。”
那还是几个月前在陆寓,他扮作陆免成的副官跟其一起接见了一个名叫樱井裕泰的日本人那回。
过后他觉着整件事不大对,便私下里派人去查了那樱井裕泰的底细,得知其人是日本军方的顾问,又因在中华文化上的深厚造诣而活跃于中日社会各界,充当两国交流的桥梁,那顾春鸣的名字便是在此时进入他的视线的。
思及此,他皱了皱眉:“听说这顾春鸣,常跟日本人打交道?”
孙尧不以为意:“报纸上胡诌的话,今日报道谁跟日本人说了句话,明日就能传成卖了全中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