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秋天(48)

作者:久乔

周末两人想带他出去转转散散心,他却泡在画室里,一整天见不到人。

秋天到了,银杏路的叶子都黄了。那天,陆思卓上课突然举手要去上厕所,结果一去再不复返。马修元就替他扯了慌拿了假条出校找他,结果看见了坐在银杏树下,脑袋、肩膀、腿都铺着薄薄一层黄色的陆思卓。

他一动不动,坐在一片金黄中。

马修元走近坐在他身侧,打趣他:“陆思卓,你居然逃课。”他把假条拿出来在他眼前晃了晃,“看,好好感谢你同桌吧,我扯谎说你拉肚子在厕所出不来,老王才给了我假条。”

陆思卓脸上露出一个僵硬的微笑,“谢谢。”

马修元看着他叹口气,转回头掏出包里的烟:“笑不出来就别笑了,难看死了。”

一缕白烟在风的作用下飘到了陆思卓眼前,马修元挥挥手,说:“哎,不好意......”

“还有吗,给我一根。”陆思卓开口,马修元掉着下巴把烟盒迅速塞回兜里,再在地上摁熄了刚点上的烟。

“别跟我学,说真的,陆思卓,你这样子我看着都难受,你要真舍不得你哥,你去把他找回来啊,整天死气沉沉的......”

陆思卓仰头,几片银杏叶飘落在地,“我找不到。”

马修元拾起一片叶子拿在手上转:“怎么会找不到,不是有手机吗,打电话啊,发短信啊,他总有个去处啊,你去找啊?”

陆思卓微扬着头,眼角不自觉已经淌下眼泪,他哽咽着:“他就这一个家,我还不要他了,我不知道他能去哪。”

陆南就像头年的银杏叶,被带走了再也找不到了。

马修元手上的叶子被转到地上,融入一片金黄,“什么意思,他离,他不回家了?”

陆思卓一边笑一边哭,对啊,他不会再回来了,是他亲口说的不要他了。

走之前,陆思卓捡了几片银杏叶带走了。他去打印店要了塑封纸,把银杏叶制成了标本,一片压在枕头下,一片放在书包夹层里,一片贴在了他的画板后面,一片做成了钥匙扣挂在了他哥留下的那把钥匙上。

他现在不愿意回家,他不想看着那个满是他哥痕迹却又找不到一丝存在过的证据的家,他也不知道回家后该怎么面对姚琴。

直到临近期末的晚自习,陆思卓被叫出教室,说家里出事了。眼皮跳了一天,他转头就离开了教学楼,冬日的冷风刺骨的冷,等到了楼下,车还未停稳,姚琴就冲过来抱住了他。

陆思卓轻轻拍着很久不见的母亲的背,颤抖着问:“妈,出什么事了?”

姚琴哭湿了陆思卓肩膀上的衣服,她的声音哑涩,一听就哭了很久:“思卓,思卓,你爸爸他出意外了......”

当头一棒,一天的不安终于得到应证,他要冷静,从他看见姚琴面容明显凹陷下去的那一刻,他就后悔了,现在他只能强装冷静:“爸爸他怎么了?”

“工地出意外,你爸爸他,他......”姚琴说不出那个让人哀痛的事实,只能用哭声代替。

有什么东西好像坍塌了,他坐在那堆坍塌物前,呆坐了好久才起身重新开始搭建。

他请了假,和姚琴去了外地,带回了陆建忠的骨灰办了后事。姚琴开始去外面干活打工,陆思卓开始不让被姚琴拒绝了。他还是住校,但是每周都会回家,他呆在家里的时间太少了,以至于发现要姚琴偷偷吃药的时候已经是高三下了。

学校住宿管得松,只是住宿费不会退。陆思卓也没心思去纠结那几十块钱了,收拾东西不再住校。姚琴自从陆思卓不怎么回家后就饮食不好,后来陆建忠又出了事,情绪上又出了问题,一激发就得了胃病。

陆思卓问起,她说没什么大问题,只是偶尔有点痛。他不放心,拉着姚琴去医院再做了检查才放下心。

最后几个月,陆思卓在学校埋头学习,连马修元和冯坤都找不到机会跟他说话,下了课就回家换个地方继续学习,主要是守在姚琴身边,周末就去画室,写生各地跑,好在联考结束得早。

陆思卓的联考分数很高,他看着成绩的时候,那是他第一次发自内心的开心,他心想,他能和他哥在一个城市了。不过开心是短暂的,他又想,他们都分手了,他哥是不愿意见他的吧。

毕业了,陆思卓打了几份工,他现在就是家里的顶梁柱。

毕业晚会上,马修元问他去不去,他多问了一句在哪,马修元说在常去的那家火锅店,他拒绝了。他从饭店回到家,掏出钥匙开门时才注意到钥匙扣里面发霉了。

他转动钥匙,进了门,翻开枕头下的标本,黄色的银杏叶早就开始发黑,看不出原来的样子。他取下画板后的那一片,翻出书包夹层里的那一片,没有一个是原来的模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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