茫茫(33)
后面老刘一直在埋怨他弟兄几个为什么非得逼着孩子回来,不管结局怎么样,反正中间确实闹得鸡飞狗跳。
秦舟就一直听着,没发表评价。
因为柏知望沾了几口酒,去剧院的路就由秦舟来开。秦舟的车技一直很好,他从十八岁开始就泡在各个竞速馆里,谈恋爱后去得少了,但技术底子还在。
秦舟轻松地倒车入库,横平竖直连边距都相同。他解开安全带,敏锐地察觉到柏知望表情异样。
“在想什么?”秦舟没急着下车。
柏知望沉思了一会,犹豫着问:“你觉得刘子识这个人怎么样?”
秦舟立刻反应过来他想问什么,一定是上回烧烤摊跟自己刚刚的发言让他误会了。
“什么怎么样,别的单位的同事也要做印象测评?”秦舟故意逗他。
柏知望摇摇头,“我的意思是……他很招人欣赏。”
秦舟笑:“谁不欣赏上进认真的后辈,你不欣赏孟玄吗?”
那意思是,自己对孟玄、对刘子识都是一样的,没任何多余意味的“欣赏”。
柏知望很快明白他的意思,连嘴角的弧度都变大了,跟刚刚恍惚的他判若两人。
秦舟吸取教训,深知有些事必须开门见山,所以他郑重地解释道:“别瞎想,上次在烧烤摊是我想谢谢他帮忙,没故意不答应聚餐。”
话挑到这种明度,柏知望也没必要藏着掖着,“接风那次我也是真的要加班,没不想见你。”
秦舟久久地看着他,忽然觉得这一刻似曾相识,又好久不见。其实之前的很多次,如果能这样心平气和地坐下来解释几句,也不至于演变成最后那么无奈的结果。
“进去吧。”柏知望看着票务信息说,“马上开场了。”
幕布拉开,整个剧院陷入黑暗,后排有微弱的手机亮光,被红外线照过提醒后立刻熄灭了。
在来之前秦舟跟沈先生了解过话剧的背景,据说导演从省剧团辞职,为了排这戏险些资金链断掉,最后还是排除万难地巡演了。
舞台布置非常巧妙,几处转场堪称精巧,剧情不急不缓,收尾点睛的交响乐更是荡气回肠。小小的话剧只有三幕戏,可结束时台下人已是百感交集。
秦舟很喜欢看各种题材的舞台剧,毕业前他跟柏知望攒下来的剧场票已经塞满了两个票夹。秦舟常开玩笑,说这个票夹就像是厚厚的情书。
可惜,后来情书的载体不再是这些门票,变成了一张张机票或火车票,再后来,已经没人去收集这些东西了,情书不过也是没用且会发黄的一沓纸。
结束到谢幕之间有短暂的停顿,追光和大提琴都戛然而止。在这三秒不到的空白里,秦舟盯着黑暗,极轻地叫了一句“柏知望”。
旁边也用气声“嗯”了句,秦舟不明所以地说:“我们真的很久没一起进过剧场了。”
“是啊,”柏知望低语,“本来不该这么久的。”
这时候大幕再次拉开,主创人员牵着手排成排,冲到台前向大家鞠躬。背景音乐忽然变得欢快,在秦舟听来有种割裂感。
灯光再次亮起时,主创人员齐齐到台前谢幕,编剧是个面容昳丽的男子,跟主演们手牵手深深鞠着躬。
在场观众游客居多,急着回家收拾准备第二天的旅程,所以没等小提琴拉完,纷纷起身离开了。
秦舟跟柏知望没动,他们习惯留到最后一刻再走,就连看电影也会不约而同地等完字幕出完,等到后来满场就剩他们俩。
剧的题材比较沉重,又不是什么知名剧团演的,上座率不高也在意料之中。秦舟对他们的处境感同身受,所以想让他们感受到喜爱和反馈,等到乐队展示完立刻站起来鼓掌,手窝成喇叭形状放嘴边喊“Bravo”,用最大的声音告诉他们演出好看。
四周都没人,所以他很显眼,台上那位衣着大胆的主创在聚光灯下挥挥手,对他笑着说“谢谢”。
走出剧院已经是十点半,圆月当头,照得人与平沙都温柔了很多。
反正回宾馆估计也会很晚,所以回程反倒不急了。车一路开到观景公路,秦舟忽然想起这条路是之前来旅游时漏掉的,于是打了个方向盘,速度放慢。
秦舟问:“今天是农历十六吗?”
“十七。”
“怪不得,月亮真不错。”
“歌也不错。”
被这么提醒,秦舟才注意到车载音响里在放Wonderful Tonight。上个世纪的老歌翻唱,莫名非常衬今晚的景。
柏知望说:“跳个舞怎么样?”
秦舟惊讶道:“在这吗?”
“对啊,在这。”柏知望笑,“还没在公路边跳过舞。”
秦舟应该考虑的是“和谁”而不是“在哪”,提醒:“我们分手了,柏知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