茫茫(18)
老刘正是之前柏知望游西北大环线时联系的司机,现在已经不接穷游的散客生意了,嫌麻烦,本金积累够之后就开了个车行,后来因为某个旅游博主的打卡微博小火了一把,车队越来越壮大,“老刘”也变成“刘老板”。
柏知望还是照老样子喊他,可能是因为大家识于微时所以这点交情有额外意义,十多年中一直断断续续地联系着,柏知望跟秦舟好上后还一起去吃过刘老板的喜酒。
刘老板说:“别找时间了,现在就过来,我这刚给孩子办完升学宴,还剩点酒菜。给你一小时,爬也得给我爬过来。”
柏知望苦笑:“行,我看能不能打到车。”
老刘的车行一直没挪窝,他家就在车库对面,离沙洲宾馆大概半小时车程。柏知望到时发现行里已经熄灯了,就一间屋子的卷闸门还敞着,于是直接进去。
老式平层又宽敞又明亮,墙上挂着一排奖状,院子里有个女人在看电视。
“小日子过得挺舒坦啊。”柏知望坐下时递给老刘一个盒子,“这是送嫂子的丝巾,这是给你带的烟。”
老刘白他一眼:“你倒是滴水不漏。”
“这不是跟你赔礼嘛。”柏知望自斟一杯,罚得太快,辣得咋舌,“你怎么知道我来甘肃的?”
“你还好意思说?”老刘也倒满了,白瓷杯子跟他碰,发出脆响,“哥可是所有人生大事都跟你通气儿,你倒好,来出差不说,要辞职不说,连分手都不告诉我啊?”
柏知望一时间不知道该先解释哪一个问题。
对于十三年前的柏知望来说,辞职或分手,哪一个都不可能,但现在哪个却都成了真。
柏知望只好继续赔罪,罚完酒,悻悻地问:“谁告诉你这些的?”
老刘把瓷杯往桌上一垛,“秦舟。”
柏知望倒酒的手顿了顿,眉心微蹙。
老刘注意到他的表情变化,特意换轻松的语气说:“他可比你有良心多了啊,刚收拾完宾馆就上我这来了。”
柏知望一直不来倒不是因为没良心,只是类似于近乡情怯。有的人不敢缅怀对失去的事情,有的人却会不停地藉此安慰自己,柏知望属于前者,但他不知道秦舟为什么要来,是也放不下吗?
老刘看他心不在焉,敲敲桌子提醒他:“他前脚刚走,不去追追?”
柏知望知道这是说笑:“要追也不差这一会儿。”
“哟?”老刘贱兮兮地拍拍他肩膀,“有情况啊你。”
柏知望笑而不语。
老刘嗤他:“既然这么有情况,那还分干嘛呢?”
柏知望仰头灌下一杯酒,苦液入口像在喉咙里撒辣椒:“分手这事,是我不好。”
老刘疑惑地看着他,他摇摇头说:“大概是我让他失望了吧。趁这个项目机会,看看能不能补救。”
老刘仍旧很奇怪,一直没动筷子,以至于眼前的花生米毛豆都失去了下酒菜的功能:“你俩挺有意思,刚秦舟也这么跟我说。”
柏知望睁大眼,求证地看着他。
“他也说分手是因为他不好。啧,你别不信,一个字儿都不带差的,骗你我是孙子。”老刘说到这算是明白了,在他肩上狠狠来一拳,“合着你们小两口搁我这秀呢是吧?”
“他还说什么了?”
“也没别的,就‘分就分了’之类的话。嗐,我是不信他能那么快放下的。”
柏知望轻轻摇头,“也不一定。”
老刘没听清,让他重复时他又说没什么。
这顿局喝到快十点才结束,柏知望酒量特别好,大概能喝八个秦舟那么多,所以老刘压根懒得送,让他自己走,死不了。
走在空无一人的街上不太习惯,柏知望出来打车,站在路灯下面。灯旁有个公用电话亭,柏知望等半天见不到一辆车。
不知道是不是被刚刚老刘的话冲昏了头,他忽然很想听听秦舟的声音。
电话亭拨号需要一元硬币,他投进去,听到叮咚声响后拨串号码。
电话没响几声就有人接,秦舟的声音糯糯的。他只要快入睡或刚洗完澡时就会出现这动静,黏糊,让柏知望想去糟蹋。
以一个陌生号码的身份,柏知望当然不可能放任自己的无耻想象,没出声。
秦舟问了好几句:“您好,哪位?”
柏知望深吸一口气,忽然听到对方说:“柏知望吗?”
心跳好像都停了,柏知望不知道他是怎么通过一声呼吸就判断出来电人的,无论是哪种解释都足以在他心口点火,热得燎人。
秦舟说:“你喝酒了。”
柏知望点着电话亭上的玻璃,极轻地“嗯”了声:“就两杯,没多少。”
“这么晚,怎么还在外面?”两杯对柏知望来说确实就跟喝水似的,所以秦舟换了个问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