茱丽叶塔(18)
“那我回去跟家人商量一下可以吗。”
“当然,”老师看着他点点头。
回到家,他仰头看书柜的顶端。
记得考完十级那个暑假,他还是踩了一脚蹬子才放上去的,如今的他只要踮脚,伸胳膊,便能从书柜顶层够到那个落了灰的黑色盒子。
这支有年头的雅马哈282长久不吹奏,又疏于保养,已经有难看的氧化痕迹。擦拭吹口搭到唇下……跑音有些明显。
李彗纭进门时看到他正擦拭笛身,几步凑到他跟前拧了拧眉毛:“拿长笛做什么?”
他想了想,实话实说:“学校老师问我要不要参加管弦乐团元旦的演出,说缺了一支长笛。”
“元旦……那不是快期末考试了吗?”
“嗯,一月中旬期末考。”他顿了顿,“但说只是每周五下午排练而已。”
李彗纭张嘴,又合拢,寻思半天才问道:“是不是之前你于阿姨提过那个……韩卓逸今年元旦要上电视?”
跨年音乐会的确会在电视台直播。他点点头:“她是乐团首席大提琴。”
“那,你好好练,但不能耽误学习……”李彗纭说完,提着菜进了厨房。
他愣了愣,破天荒的一句鼓励,多亏了韩卓逸。
周日一早,乔郁绵提着盒子去琴行,找到久违的专业人士想保养维修一下笛子。
可对方检查过后却有些犯难:“这种流水线生产的,都是镍白铜基础款,一般也就是初级入门的,吹个几年都要换掉……你这,得有十多年了吧?”那人摇头又叹气,“如果想继续吹的话,我建议你还是换一支新的。最好能是手工的,纯银笛好好保养一支坚持个十年二十年根本不在话下。”
“是,有十年了……”乔郁绵心中有数,“三年前最后保养了一次……再没动过。”
“吹口有问题,里头零件也不大行,硬吹也行,不过音质要有影响的,你自己也听得出吧。”
他当然没有必要为难对方。虽说有点遗憾,但他总不能就为这一场演出再花钱买一只新长笛,这东西又没有一次性的。
周一午休,他敲响了办公室的门。
“请进。”
他应声而入,可坐在陈老师办公桌前的却另有其人。
那人好像一点也不意外他的出现,反手便递给他一份乐谱:“帮你准备好了,抓紧时间熟悉一下,周五跟大家一起排练。”
“……你?你在这干嘛?这是什么?”乔郁绵错愕地翻看乐谱,封面是两行带着油墨香味的黑体字:
Dvoák - Symphony No.9 in E minor, Op.95;
'From the new world’
flute 1.
德沃夏克第九号交响曲的长笛分谱,那天在楼顶天台上他瞄见过总谱。
“你在等我?”办公室除了他们,一个老师都没有。
“对啊,是我挑的你啊。”安嘉鱼笑笑,“你们这届……”他表情一晃,改口,“我们这届高二,会吹长笛的不多,坚持比较久的,还有表演经验的就剩你一个。”
“你挑的……”乔郁绵险些忘了,这个人可是小小年纪就拿奖拿到手软,未来的小提琴演奏家。
而小提琴首席是除指挥之外的乐团一号人物,负责人员甄选当仁不让。
“但是……”
“你可别告诉我你不答应啊……”对方打断他,“不会耽误多少时间的,学霸。两三个小时,权当换换脑子,休息休息了。”
“我太久没吹,笛子也没保养,不能用了。”他如实说,“所以,还是选别……”
“我有啊。我长笛练得不勤,可以先借你用啊。”那人虽漫不经心,却有点不容置喙的意思在。
“你的……借我?”乔郁绵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
“嗯。放心吧,会保养干净的,周五给你。”安嘉鱼推他出门,一副熟络的样子,“饿了,一起去食堂吧?”
可“借”乐器这件事,好像有那么点别扭。
早前去上长笛课,老师打趣将长笛比作“爱人”,叫他们好好爱护。
他起初不理解,觉得这比喻夸张,直到有一次练习中途他去喝水,乔哲一时兴起,拿起他放在桌上的长笛试着吹了几下,楞是没吹响。看到别人的嘴唇贴上了吹口,他当即一口水喷了出来,鸡皮疙瘩爬了一脖子,立马抢下来,甚至气冲冲当着父亲的面里里外外擦拭许久。
“好好好以后我不乱吹了,跟小姑娘似的,还有洁癖。”乔哲笑他。
这不是洁癖的问题……好像真有种自己隐私被触碰的不适感。后来慢慢长大,他也理所当然理解了每个人总有些不愿外借的物件,球鞋,相机,新买的山地车等等等等。
“周五第二节 自习课,在小礼堂排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