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选倒霉蛋(45)
他这样那样地给自己拉实了心理防线,把在道德边缘疯狂试探的脚丫子给缩了回来,结果一推开浴室门,发现辛随规规矩矩睡在床的一侧,呼吸绵长均匀,应当已经睡熟了。
他:“……”
呃,真的不亲一下试试吗?他又想。
-
这一秒内,何景乐承认,他迟疑了。
说实话,他其实是很期待谈个恋爱的,男的女的都没关系,反正他妈从小教的就是爱不分性别,更何况他身边还刚好就有那么一对儿幸福美满的男男;可是如果牵扯到朋友、他认定的好朋友身上,那这事就严重大发了,因为关系一旦转变,就很难回到从前,万一以后崩盘了,那要怎么收场?
当然不是说交朋友就没有崩盘的几率,只是和恋爱比起来,后者要更高一些而已。
所以他当初那样抗拒纪瀚岑的告白,也是有一部分这样的因素在里头的。
而且,他总是觉得,无论做什么事都要真诚一点,喜欢的话就及时说出来,不能藏着这样的心思去勉强做好朋友,不仅仅是因为这世界上的所有爱都会露出马脚,也因为如果这样做,和欺骗也并没有什么区别。
二十岁的何景乐同学依然固执地陷在这种情感悖论中,像等待天上砸下来的馅儿饼那样等待他命中注定一见钟情的爱人,且绝不容忍任何友情变质的可能性产生,此刻角色倒转也是同样。
所以,他才迫切地想要知道答案,想要知道自己是否已经在不知情的情况下,以好朋友的身份,欺骗了辛随付出的除爱情以外的感情。
他站在辛随睡的那一侧,很痛苦地反复进行自我思考,余光中瞥见辛随原本平静无波的表情逐渐凝结,最后眉头也皱起来,很孩子气地把被子朝上拉,直到盖住了自己的整张脸——大约是灯光太亮,晃了眼睛。
这样猜想着,他轻手轻脚地把灯给关了,只在自己那一侧留了盏小小的床头灯,果不其然,辛随原本紧拽着被角的手指慢慢放松下来,呼吸复又变得轻缓,翻了个身,再度陷入了深眠。
只剩何景乐还跟个棒槌似的杵在床头,傻兮兮地看睡梦中辛随的脸。
昏暗的一侧灯光将对方鼻梁映照得十分高挺,从眉骨到下颌线无一不优越;但是他看了一会儿,又觉得似乎和刚才感觉有点不一样,硬要说的话,是帅,但和向空山柯文曜之流带给他的感觉也差不多,至于什么心动、想碰触之类的更是统统都没有,仿佛之前所有的一切都只是深夜上头时,他自己胡思乱想所导致的错觉。
他终于觉得索然无味,抬脚准备绕过去上床睡觉,结果辛随忽然翻了个身,又把他给吓得钉在了原地,等到对方安静下来后,才悄悄地转回了头。
只是辛随睡相好像不怎么好,此时被子已经乱得不成样,何景乐看了好几眼,最后还是无声地叹了口气,又弯下腰,把已经滑落到地上的大半被子捡起来,拾掇了一下,慢慢盖回了对方身上。
大约是冰凉的触感叫辛随有所察觉,他眼皮动了动,将醒未醒的样子,却没睁眼,只咕哝着说了句:“妈,能不能别管我了?”
“什么?”何景乐还以为他在和自己说话,侧过头去,轻声地问,“辛随,你说什么?”
但辛随已经安静下来,何景乐维持着这个姿势很久,久到他脖子都酸了,以为不会等到回复的时候,他忽然听见辛随又说:“妈,我不高兴。”
声音很小,像梦呓似的,可他这次确确实实地听到了。
辛随在不高兴吗?他想,可是他一点也没看出来,大概是对方把什么事情都处理得井井有条,分明也没比自己大很多岁,但已经沉稳得足够被人信赖;甚至他有时候会觉得,就算今天他杀了人、犯了法,辛随得知这个消息之后,也一定会把一切都摆平,再在路上给他带一杯草莓沙冰。
但又好像是切实合理的,人无完人,谁能永远保证不会有任何不开心的时候?
这种后知后觉让他加倍地觉得愧疚起来,如果辛随今晚不高兴,那么大部分原因一定是因为他的冲动无脑,而他呢?
他在对方为自己这个朋友奔波操劳时,竟然还在考虑是否怀有那种异样的心思!
何景乐简直恨不得立刻给自己两个大耳刮,然后卷着铺盖睡大街上去以示自我惩罚;他噔噔后退两步,本想靠在墙上缓一缓,结果这墙好像长腿了似的,竟然还会自己往前凑,再纳闷地一回头,当场吓得魂飞魄散:靠,哪儿是墙啊,这不是他比墙还壮实的亲爹么!
只瞧何鸿光站在他后面,脸色黑得能滴水儿,父子二人对视不超过五秒,他抬手就把何景乐给拉了出去,俩人站在客厅,何鸿光压着声音道:“你他妈大半夜不睡觉,在人家床头当保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