罢了他不愿再多想。

屋外淫雨霏霏，他拉紧了外衣，向店家借了一把伞，然而他并不想去找顾巡，顾巡的府邸到底算不上他的家更何况他还没进他家的门。

顾巡与那花小姐相谈甚欢，自然没顾得他，漫无目的走了许久才发觉这孟城虽大，此时却也无他的容身之所。

他握紧了手中的伞，伞骨挺且直，并不适合他。

自己究竟要做什么用的人？

若是没有顾巡，他今日或许能得一个当教书先生的机会，可战火纷飞的年代这份工作能安稳到几时？

若是他连这份工作也得不到，他还能做什么？

沦为杂工，或是乞丐？

前二十几年的生活连最基本的讨好都没能教他学会，而现成的机会便是顾巡，他心底的傲气不允许他去做那暖榻之人，便是为一人也不行，更何况他心底明白，若是当真真的选了这条路，那么此后也由不得他退出。

他只能“自愿的”，再无人逼迫的走下去，直到他只剩这华丽的衣装，顾巡给他的身份，除此以外，他的自尊，他的自由，他的一切都将成为累赘。

他一路走走停停，马车过时将溅的他一声泥浆，他回过神衣尾已经湿透，这是一件温暖的外套却披在他身上。

“冷。”

顾巡对他说。

“衣服都湿了。”

宁安不否认心尖有些温暖，却还是冷着脸。

“看来这衣服，不能不换了。”

第8章 再无归途

宁安想开也不过就这么一瞬间的事情儿，然而却是思虑了颇多的。

顾府原是李家旧宅，朱红的大门久经风雨显露出些许沧桑意味，顾巡一路领着他，每踏上一层台阶他心中恐惧都会增长许多，他恍惚中只觉这一步步走动的都不是自己似的。

顾巡十分贴心，他随身的皮箱被顾巡接过，宁安能看的出顾巡的兴奋，此时他却没了打断他的兴致，两侧卫兵行礼随后为顾巡开门，在见着他时也不过动了动眼珠。

“倒是贴心。”

一入府就被迎入正厅，一群陌生的女人立刻簇拥上来，倒显得他是什么贵客似的。

他有些受宠若惊，又不知所措起来，转头看着顾巡对方却像是站定了似的反而不说话了。

“按理来说宁安入府是要叫全家人都来瞧瞧的，不过消息刚传出去，哪几家子啊，大概是要明日才能来，这倒是叫我们占了便宜。”

为首的小姐着一身月牙色旗袍，简洁素雅，说起话来那吴侬软语着实叫人难以生出什么恶感，宁安不自觉脸红了些，抬头打量一番才发觉她那模样生的和顾巡有几分想像。

顾巡见二姐聊的热络，顿时轻笑这才开口。

“二姐，你对你弟弟何时如此亲切？”

“你？你就是个小王八犊子，不气你二姐就烧香拜佛了。”

身后那海蓝色旗袍的姐姐亦是开了口，宁安听得出这是打趣，自己在这里反倒有些多余。

说着二小姐就要迎宁安去他的房间，顾巡不发话，宁安便知这是早备好了的，他提着自己的旧皮箱，衣着还是那溅了泥的素色衣装，倒与这正厅不甚融洽了。

回了房后便是小厮来与他交代些事，随后合上门，这空间便被隔绝，他这才打开皮箱，他在孟城也住了不少年，末了却不想只留了这么点东西。

他将那寒酸物件悉数放回衣柜，顾巡是贴心的，他必须承认，那衣柜一开便闻得淡淡的香樟木香，其间已然放置好他所需的一切，都是崭新的，他并不怀疑，这就是为他量身定做的。

他顺势做下，却觉得不太踏实，这时忽然听到细碎的脚步声，不轻，是顾巡。

扣扣扣。

门敲三下，他开门，顾巡面上笑意不深。

“都送走了。”

“顾先生一人住？”

这话问的有些蠢了，顾巡无论何时都不会是一个人的。

这一点他该清楚。

“还有你。”

他别开脸。

“顾先生，谢谢。”

他生硬的别开话题，顾巡这才收了那副模样，他坐在宁安身侧，却又并不贴着他，只是像个友人似的，就那么坐着。

“两位姐姐嫁的早，听说我强要了你来府上，就来看看。”

宁安不知他为何如此，于是转过头看着他。

“顾先生这是不舍？”

顾巡不语。

宁安忽然想起他的妹妹，两位姐姐嫁的早，唯一的依靠大概就是这妹妹了。

说起来，他是见过顾巡那小妹的……

他面色惨白，不自觉的抿了抿唇。

“顾先生，我想一个人坐一会。”

第9章 往事如烟

宁安将顾巡请出房间，转而坐在床上，他原就有看报的习惯，早在九月他就知道顾巡战败的消息，然而安城事变却绝不是战败那么简单的，顾巡这个人，外人看来骁勇善战又杀伐果敢，可根据宁安这多年的经验来看，这个人心思也是极其缜密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