风景未曾谙(54)
她说到哥哥,又眉飞色舞起来,“哥哥是我见过最好看的人,什么都会,但是对女孩子总是冷冷淡淡的,曾经有个校花追哥哥,追到家里来,我偷偷告诉她如果她每天往我的卡里打钱哥哥就会喜欢她。她照做了,那是哥哥第一次跟我发火……”
说到这里她扭捏了一下,小心望着卫曾谙道:
“你说你对我很失望……对不起……你现在可不可以收回那句话?”
卫曾谙只是温和的重复道:“子秀,你妈妈后来怎么样了?”
梁子秀猛地站起身来,力度之大撞翻了身后的家具,又捂着耳朵尖叫着蹲下来:
“够了!不要跟我提她!!”
卫曾谙拿起她的手,力度不大,刚刚够把她的手拿离耳朵,梁子秀怔怔地抬头看着他,卫曾谙说:“你知道我是谁。相信我,告诉我,你妈妈后来怎么了?”
卫曾谙的声音好像有股魔力,梁子秀望着他酷似那人的轮廓,内心渐渐平定下来。
她就势温顺地靠在卫曾谙身上,眼睫半垂,轻声细语地说:
“我们都很讨厌那个女人,好在她也很讨厌我们。她对我们说很过分很肮脏的话,房子变卖以后,哥哥决意不再赡养她,替她联系医院的长期护工。”
“她不愿意,她那时候已经很可怕了,上一秒还笑盈盈地说话,下一秒就会把自己抓得遍体鳞伤”
卫曾谙从鼻腔里轻轻“嗯”了一声,示意自己在听。
“她的情人是道上的,后来我们才知道,她分手以后气不过,居然往那情人的妻子身上泼了硫酸。因为我们居无定所,租金到期了就会搬家,所以那个人找了她很久,后来联系到她,让她独自去郊外的废弃仓库把事情了结了……”
梁子秀好像回忆到什么恐怖的情节,牙关都开始颤抖起来,卫曾谙只好耐心地安抚她,循循善诱问道:
“然后呢?怎么了?”
“她当时卧病在床当然去不了,她知道的,她什么都知道,她知道去了就回不来了,但她什么都没说,她把地址留在桌上想让我去,但是那一天……哥哥回来的比我早。”
“……”
卫曾谙呼吸一窒,他想阻止梁子秀说下去,但她却像开了阀的水流,滔滔不绝地一如泪水。
“哥哥去了,他以为就是替那个女人了结一桩陈年的账,他没少替她做那样的事,但是这一次不同,那些人把他脊梁一寸寸打碎了,拿铁制的长棍,哥哥根本就没有还手之力。”
“妈妈听说是哥哥去的以后有点害怕,就告诉我……”梁子秀牙关颤抖地咯咯作响,整个人筛子般抖了起来,她想起那天的暴雨是如何把土地冲刷的泥泞不已,也想起血液混着泥土的水坑,她踩在水坑里,低头看见倒映出自己的脸,是那样的迷茫和无力。
那些人最后一棒敲在哥哥头上,瞬间血花四溅,在此之前哥哥正好看见他,混浊的视线挣扎着清晰起来。
说:“不要看,子秀,不要看。”
她的世界在那一瞬间分崩离析,她想起传闻中跳楼的人,在空中坠落时是尖叫不出声的,闷在胸腔里,然后从胸腔里开始沁血,直到死亡。
突然一只手放在她的肩上,体温很淡,微微的凉意,正像记忆中撑起整片天空的少年。
“所以,你哥哥,他去世了,是吗?”
卫曾谙的声音一字一句响起在她的世界里,梁子秀不知何时泪水已经打湿了前襟,她抬头看见她在五年前试镜中一眼望见的人,匆忙伸手抓住了这道微弱的光,借着不属于她的温热,苟延残喘至今。
她终于看清那片剪影,一样的清瘦,一样淡琥珀色的眼珠,但却不是那个人。
肤色有些苍白,兼具养尊处优的精细和身不由己的疲惫。
梁子秀浑身没了力气,跌坐在地上,她觉得很冷,两手环抱住自己。
“……你不懂。你什么都不懂,跟你有血缘关系的妈妈,轻而易举就毁了你的世界是什么感受。我明明没有怪她啊,我没有怪她不睬我们,没有怪她把生活的负担压在年幼的我们身上……没有怪她不爱我。”
梁子秀撕心裂肺地哭起来,“为什么尽管这样,她还是要把我的东西全部夺走呢??!”
“我懂。”
“……?”梁子秀凝住泪眼。
“我妈妈也不爱我。”卫曾谙注视着她,轻声地说,“她恨我。”
“因为我父亲是一个同性恋,他曾经想要跟她好好过下去,所以二人成婚,但是他忘不掉自己的同性情人,我妈妈家里不允许她离婚,她生下我,认定我们父子是她毕生耻辱。”
“在我五岁的时候,她故意把我带去人多的地方自己回家,但是我对路过目不忘,自己走回了家。”卫曾谙笑了一下,“我还记得开门的时候她的表情,如此失望,憎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