无寻处(33)
顾澈根本不信她的话,抬脚就往里面走,谁知这丫头铁了心的要拦着他,竟然不顾男女之别,死死拽着他的胳膊,慌乱道:“顾少爷,小少爷他不想见您,您莫要让我们难做啊!”
她们这些人听着府中主人的话,办不好事就要挨打,顾澈也知道。
可温十安之前的身体不适,总让他惴惴不安,他实在不敢想象,温十安到底是缘何变成了这样。
他还未抉择出个所以,身后便传来一道脚步声,紧接着便是冷冽而熟悉的声音。
“客人要拜访主人,哪有拦着的道理,让别人瞧见还当我们温府就是这样没规没矩的。”
丫头身子颤了下,赶忙放开顾澈,头也不敢抬,畏畏缩缩道:“请大少爷安,是...小少爷他...”
温铎之轻飘飘地抬了抬眼皮,打断了她的话:“滚下去,以后不用在府里伺候了。”
“大少爷......”丫头还想再说什么,抬头瞥见他的眼神,只能默默流泪,待也不敢多待,抽泣着退下。
温铎之径直推开了温十安的房门,难得勾起了些笑意,冲顾澈道:“这些粗使的丫头不懂事,顾少爷可别介意,请。”
他越是这样,顾澈反倒升起一丝心慌来,房内已经没有了声音,一场大雪持续了几天,此时也渐停,只有几片迟落的雪花洒在了顾澈眼前。
他偏偏这时候生出了些退意来,温铎之也不着急,静静地看着他,笑道:“怎么了?顾少爷在怕什么?”
顾澈回了一个礼貌的笑,“温大哥说笑了。”
他缓缓迈开了步子,房间里充斥着奇怪的草药燃烧后的味道,几乎是瞬间,顾澈便想逃离这个房间,偏偏温铎之让开了路,刻意让他避无可避地瞧见屋子里的一切。
地上是花瓶茶杯的碎片,烟斗里塞着烟泡,还未燃多少,已经凝固在了地上。
温十安已经没了意识。
他的手脚被麻绳绑在床头,因为挣扎已经见了血肉,血水浸湿了麻绳,甚至有些滴到了地上。身上的外袍经过一次次汗水的浸湿有些发黄,头发更是凌乱地贴在脸上,唇色苍白,脸上更是白的吓人,甚至有些发青。
即使晕着,身体也在微微颤抖。
再不愿承认,顾澈却还是在瞬间就明白了这样的画面代表着什么。
呼吸都在疼。
从肺部开始,沿着鼻息的翳动,疯狂地吞噬了全身,他恨不得将心剜下来才能缓解。
“十安...他有烟瘾...是吗?”太疼了,他连说话也费劲。
温铎之捡起了地上的烟斗,冲顾澈扬了扬,继续笑道:“说起来,顾少爷年纪轻,怕是也没见过这样的好东西。”
第15章 雪停
他见过的。
他在日本结束学业后,曾去西洋游历,遇到位上海的旧友,家境殷实的小公子,这些年跟着些不规矩的人享乐,染上了烟瘾。
家里人帮着戒,也是温十安这样用麻绳捆起来。
他曾亲眼看着那人戒烟瘾。
烟瘾发作的时候极其痛苦,像有无数只蚂蚁在他血液里啃食,血液流遍全身,刺痛感就传遍全身,偏偏怎么动也无法缓解这种刺痛感。
他就看着朋友不停地挣扎尖叫,叫嚷着让他杀了自己,约摸半个时辰,刺痛感微微缓解,接下来才是最难熬的。
强烈的心悸,心脏重重地跳动,仿若要跳出来,身体忍不住颤抖,骨头里又痛又麻。
仅仅是作为旁观者,顾澈便感觉到了恐惧。
才堪堪熬过一个时辰,床上的人已经浑身是汗,身体颤抖的幅度之大连床都在晃。每熬过一次戒断反应,汗沁得便像是从水里捞出来一样,短短一晚,人的眼窝就已经凹陷了进去。
这样的痛苦,发作起来好似没有尽头,朋友几次险些咬舌自尽,又被在嘴里塞了厚厚的帕子。真正的求生不得求死不能。
那时顾澈才知道,鸦片是多么折磨人的东西,它吸食着中国人的血,轻而易举地让军队变成不受控的瘾君子,肩不能提手不能抗,又让多少家庭为之破碎。
温十安的汗已经浸湿了被褥,手和脚腕因为挣扎过度,被麻绳磨出了血,麻绳也沁成了暗红色。顾澈心疼得眼睛都红了,小心翼翼地解开绑住他的麻绳,麻绳已经嵌进了肉里,顾澈费了好大的劲才将它剥离开,皱眉道:“鸦片易成瘾,损人心智,十安这样…多久了。”
温铎之斜斜地靠在门边,并没有进来的意思,听见他的话,不由笑说:“算起来也有几个年头了,十安年纪小爱享乐,抽大烟而已,温府还供得起他,顾少爷就不用挂心了。”
顾澈没有说话,温铎之懒懒地瞥了眼外头的太阳,缓缓开口:“罢了,今日职务繁忙,顾少爷陪着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