无寻处(21)

作者:玫瑰与玫瑰

因着这番言论,温十安的心劲并不高,顾澈讲了许多,他也都是敷衍之态,眼瞧着他兴致乏乏,顾澈想起在报社的新发现,便道:“说起来,我今天倒是发现了一位熟人。”

温十安果真起了些兴趣,抬了抬眼皮,等着他的下文。

“你还记得庚子年时你兄长带回来的那位岭南的少爷吗?”

温十安颇为艰难地回忆了下,才道:“有些印象,但记不清了,是姓时吧?”

“对,时亦生。”顾澈道,“今日我在报社看到了他的文章,字字珠玑,可谓良作。我记得他也不是那样锋利的人,写出的句子却实在深刻,令人佩服。”

温十安忆起从前种种,倒是多了不少话,正说着,先前去煎药的丫头送了药过来,站在门口却迟迟不敢进来,顾澈冲她招了招手示意她过来,又起身从她手里接过药,低声安抚:“你家少爷耍性子而已,别怕,我来吧。”

丫头如负释重地冲顾澈扬起一个感激的笑,忙不迭地退了下去,顾澈失笑,看向温十安:“你瞧瞧,给人吓得。”

温十安面色冷淡,轻哼了一声:“我当然是没有顾少爷会体恤人。”

“怎么说话越不对味了。”顾澈颇有些头疼,又见他没有起来的意思,便将药放在床边,“我去找点蜜饯给你吧。”

他是好心,温十安反而又有些不高兴,鼻子不是鼻子眼睛不是眼睛的,抱怨说:“行了,哪就那么娇气了。”

顾澈这会只管笑了,边撺掇他起来喝药。

中药本就苦,晃动间浓烈的苦味就在空气里弥漫开,他不由得皱起了眉,却见温十安一把端起来,几口喝了下去,眉头都没皱一下。

顾澈的眉头反倒是蹙得更紧了,接过碗放到一边,扶着他的身子细声问:“苦吗?”

温十安没说话,隔了许久才闷闷地“嗯”了一声。

顾澈心头酸胀,扶着他的手越发仔细。旁人不知道,但他最了解不过,温十安怕苦得厉害,又极其喜甜,以前喝药时都要纠结许久。可从前怕苦怕疼的人,现在什么苦难都受了。

“再几日就要元旦了,我看街头都挂起了灯笼,倒有不少年味。这两年战事多,处处都没能过个安生年,难得有这好光景,你也该出去瞧瞧。”

温十安兴致乏乏,搂了搂外袍:“有什么好看的,光绪年间什么好光景没见过,那满城飘红,爆竹震天才叫年味呢,现在是比不得了。”

顾澈眼尖,知道他有些泛冷,便从床头取过一件厚的大镶边袖氅衣给他披上,“好歹时代也不同了,总有些新鲜的玩意。上海的新新舞台新传来了一部电影,正好要在年关放映,我们可以一同去看看。”

温十安垂着眼没有回复,顾澈估摸着他大约不想出去,趁机赶着说:“论热闹当然是比不过从前了,胜在新意么,那我到了时候来找你。”

他说话时带了点幼时惯用的娇态,笑起来也并不敛着,全然没有平时温润有礼的得当,温十安平白恍惚了下,他便已经自顾自安排好了一切。

温十安再想要拒绝,却已经错过了最好的时机,被他三退四阻地含糊了过去,人也很快就溜走了。

刍言报发行后,在北京范围内掀起了大面积的起义,学生和市民纷纷抗议总统新法专政,国会一面加紧了临时宪法的修订,一面与总统的军权施压进行抗衡,宪法修订一事竟然磕磕绊绊地进行到了年关。

得了时亦生的灵感,顾澈在报上写了一篇文章,提倡物理教学,以此来去除愚昧思想。文章一经发布,便在学生之前掀起了一阵风潮,连各大学校也开始注重理科,接连引进物理系人才。

不过他自己倒是不甚在意这些事,每日除了研究作文,就是为报社审稿。

胡昌兼顾着北京高师的学生,精力便少了些,报社就全靠他和夏田寿经营运转,忙归忙,倒也算是充实。

每一期报纸发布后就会轻松几日,他便起了大早预备去同大家聚会,行至半路却听得路边馄饨摊传来一声“顾先生留步。”

他止了步子,顺着声音来源望去,就看见迎面就来一个男人,他礼貌性地鞠了躬,才道:“您认识我?”

“来来来,坐。”这人倒是拉着他坐在桌前,扭头冲小贩喊,“再来一碗馄饨。”

“哎,不用了。”顾澈忙叫住了他,笑道,“先生有事直说就好。”

对面的人也报之一笑,打住了为他叫一碗饭的举动,随后便对上他的视线,道:“在湖北时就听说顾主事勤政爱民,没想到在北京也能遇见您。”

看样子是熟人,只是这人四十不到的模样,脸也生,顾澈在记忆里搜寻了好一番,也想不起见过此人,又见他不是干脆的性子,便也好脾气地随着他道:“我早已不是什么主事,先生叫我顾澈就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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