自燃+番外(4)
阮蔚闻言像是被施了定身咒,僵立在原地,表情错愕。
当他发现沈庭陌也在看向自己,面带同情,亦或是怜悯,这让他感到更加难堪。
他父母的婚姻是商业联姻的产物,母亲在一年前病逝,婚后从未停止过猎艳的父亲没了明面上的制约,立刻投入到与各路美人的追逐游戏中,毫不遮掩。
阮蔚自以为已经收拾好了心情,甚至能干劲十足地参与到阮家的宅斗之中,将那些心术不正的女人们赶出家门,为这幢母亲居住过的房子留点清净。
但老天仿佛开了一个玩笑,让沈庭陌带着母亲生前的嘱托出现,来看他失去至亲,意志消沉的怂样。
空气沉静片刻,阮蔚脑子里的引线烧到了末端,一触即燃,连嗓子都如同被火星燎伤,带着不寻常的沙哑。
“她明明知道自己生病了,为什么不专心好好治病,那么着急规划遗产是什么意思?”
阮承峰无法理解儿子反常的情绪,按捺住在旁人面前暴露家事的不悦,耐心解释道:“她得的是不治之症,当然要提前做打算。”
阮蔚眼底似着了火,紧紧盯着自己的父亲:“现在医学那么发达,拿钱堆也能把命吊着,您赚那么多钱是干嘛用的?”
“我什么时候看重过钱?我一直给予你们母子俩最好的生活,你不能这样否定爸爸,”阮承峰揉着眉心,仿佛疲惫不堪。
“是啊,没缺过钱,缺的只是用心,”阮蔚干巴巴地冷哼:
“您把用在赚钱上的心思匀十分之一给这个家,也不至于连我妈都保不住,当初她放弃治疗,您有劝过一句吗?”
“我……”阮承峰少见的失言,眼里有复杂的情绪,愧疚居多。
此时的阮蔚其实很狼狈。
穿着灰扑扑的工作服,头发被安全帽压得塌陷,毫无发型可言,连身上都散发着一股汗味,像是密封袋里馊掉的吐司。
在阮蔚前二十四年的人生中,他不认为还有哪个时刻比现在糟糕,于是他脑子里的暗雷彻底引爆了。
只想让场面更糟糕一点,最好彻底毁灭。
“我差点记岔了,不是我们家没钱治病,只是她不想活了。”
“我妈最爱漂亮,头发掉光了,身上插满管子,哪能容忍自己像那样活着呢?”
阮蔚扬起苍白的脸颊,眼眶漫上一圈淡红,目光锁定阮承峰,步步紧逼。
“可是她再漂亮有什么用呢?有我那些小妈们年轻漂亮吗?”
“每天面对这样的丈夫,难怪她不想活了,还不如省点钱留给我这个没出息的儿子,您说是吗?”
阮承峰嘴唇紧抿,布满细纹的眼角颤抖不停,恼怒却无奈地低吼:“蔚崽,别闹!”
“谁跟你闹呢!”阮蔚声音拔高,气急败坏地吼回去:
“她要是舍不下我就不会放弃治疗,她唯一舍不得的人是你,你根本不在乎她,她压根就没有什么可留恋的!”
在商业联姻中交付出真心的母亲祁芸是这个家里最可悲的牺牲者,这一点阮蔚从小就知道。
他不能恨自己的父母,他们给了阮蔚生命和优渥的生活,同样深爱自己的孩子。
阮蔚却一直在恨,恨自己无力改变这个家畸形的内核,只知道理所当然地享受着外人看起来无限风光的一切。
使劲将眼泪憋回去后,阮蔚硬气地补充道:“还有,以后别喊我蔚崽,只有我妈能这么叫我。”
沈庭陌的手再次抬起来,这次毫不犹豫地落在阮蔚的手肘上,扯着他向后退了一步。
是阻止,也是劝慰。
不知站在何种立场。
阮蔚拿手抹了把脸,借机蹭掉眼眶里蓄积的水汽。
他现在没心情计较沈庭陌的反常行为,胳膊往里一提,挣脱对方的手掌,皮肤上残留的一丝温热很快散去。
“既然我妈愿意养我,那我这个草包儿子就不在您面前晃悠了,免得惹人烦,您自己多保重。”
“你要去哪?”阮承峰慌了,伸手欲阻拦儿子。
“不用你管,”阮蔚猛地避开他的手,脱掉灰扑扑的工作服,用力掼在沙发上。
“你……你敢!”
“我有什么不敢的?”
“你给我回来!”
“谁爱回谁回,我妈都不在了,这里不是我的家,让那些乱七八糟的女人过来住吧!”
阮承峰被怼得说不出话,眉心皱得极深,扶着胸口坐倒在沙发上。
阮蔚还冒着火星的视线扫过一旁缄默不语的沈庭陌,丢下一句“我去收拾点东西,劳烦沈先生稍等,”便径自上楼去了。
阮蔚的卧室在采光最好的三楼,他进门后直奔衣帽间,随意拖出个旅行包,收拾了几件换洗的衣服。
想了想,又返回床边将自己睡习惯的枕套拆下来,耐心折了几折,塞进自己的小包袱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