铁锈Ⅱ(126)
仿若是在无尽黑暗中,发出的一声痛苦且无力的微弱呼唤。
丁华的声音还在耳边持续,他似乎对林安将来的境况充满了忧虑,并且对因为牌局而有过几面之缘的马溢浮很是不满与轻蔑,因此话头在小林身上绕了没几句后,就又转到了他一向最看不惯的姓马的那一家子身上。
“也难怪,就连文伟那怂货背地里都要编排他们家几句。哥你是不知道,每次喝酒打牌,马溢浮那厮都是阴阳怪气,特别是在咱们公司开始转向跟B市合作以后,有事没事都要凑过来问两句,前两年咱们跟人家提供的程序方案出了大岔子资金差点周转不开的时候,他装的跟什么似的,猫哭耗子,我看他背后指不定多高兴呢,现在看咱们渐入佳境了,案子也定了,又动不动就假惺惺地凑上来道喜,张口闭口就是卫监所,怎么,难道看现在情势好了,还想插一脚进来不成?”说着也不知是突然动了哪门子的气,恨恨骂道:“我他妈都觉得老大你这次被弄进省高/检,没准就是他们马家在背后搞的鬼!”
丁华义愤填膺,激动之下竟将内心最深处的猜测给吐露了出来,说完后却悚然一惊,暗暗向周围打量了几眼,随后又立即去看徐新脸上的反应。
毕竟此事事关重大,且发生的又极为突然和隐秘,就连他都是在今早忽然被对方一个电话叫到机场后,才了解了这些天徐新在B市究竟都经历了些什么。
而按照他哥平日里的处事风格,必定也是不愿意在公众场合听到任何人有关于此事的议论的。虽然他们目前所站的位置很是逼仄偏僻,且自己的音量也实在算不上大。
但令丁华惊讶的是,这一回徐新的脸上却没有流露出丝毫的不悦,他只一径立在光线明亮充足的窗边,静静闭着双眼,任由阳光如同冷却后的岩浆一般在脸上凝固。
丁华看着那笼罩在他周身却始终寂静无声的疲惫,再联想到对方近一周所经受的种种风波,心里不由得十分不是滋味,于是也跟在后面静默了片刻,随后低低地开口道:“老大,要不你……你先回去歇一会儿?林子这儿有我看着……有什么动静我立马通知你。”
徐新没有回应,数秒后,才缓缓睁开了眼睛,又盯着外面疾飞过的大雁看了会儿,转回头来问:“……几点了?”
丁华愣了一愣,抬起表看了看,答道:“……11点。”一顿,又问:“怎么了?”
徐新对他极轻微地笑了一笑,声音略有些沙哑地道:“快到饭点了,你到对面的‘春来’去叫几个清淡点的菜过来。”
丁华又一怔,这才想起侯卫婷走前的交代来,赶紧应了,可下一秒却又发愁地问:“可我不知道林子他爱吃什么啊。”
徐新又一笑,随口报了四五个菜名,丁华默默记下,答应一声后立刻转身去了。
事实上若换作往常,他是必定会对徐新方才的如数家珍,以及对林安喜好的了若指掌进行一番调侃揶揄的,可如今眼看着这两人一个累一个伤,以往那些轻易便能出口的玩笑之语,现今却像是变成了一块又一块无比沉重的石头,牢牢地压在了他胸口。
而站在这一端的徐新,则依旧一动不动地站在窗口,直到看着丁华的背影彻底消失在了走廊的另一头,才又回过头去朝那逐渐远去就快要消失在视线里的雁群方向望了眼,随后收回目光迈开了双腿,一步步地向数米开外的VIP病房走去。
第29章
房门被推开的瞬间, 林安瘦削的身影悄然无声地跃入了视线。
临近卫生间外的飘窗处窗帘被拉上了大半, 徒留下一丝被薄纱滤过的柔光从缝隙中投射进来, 微弱地拂照在了电视柜和与之相隔不远的床头。
徐新静立在半敞的门口,对着半明光线中对方那毫无血色的脸看了一会儿, 轻轻地将门带上,缓缓走向了那张同样颜色惨白的病床。
只见一个多小时前还被他搂在怀里的那人温热的身体,此刻正安静无比地躺在了一片刺目的白色被褥中。林安双眸紧闭, 漆黑的眼睫在满是苍白的脸上投下一片阴影,将眼睑下的疲色稍稍遮去了些许。
徐新目光定定地滞留在对方身上, 视线从对方那覆在额头略显凌乱却柔软的发丝开始,一寸寸地慢慢往下游移,经过细瘦的肩颈,掠过微微起伏着的胸膛,最后, 落在了那只被斜放在身侧缠满了纱布的右手上。
他久久盯着那只被掩盖住了累累伤痕的手, 40分钟前自己刚将人送来时侯卫婷所说的话又回响起在耳边——
“给他注射了支葡萄糖,这孩子,怎么搞得, 血糖低成这样,又猛一下地流了那么多血, 不晕才怪。”说着又问他:“诶?他平时没这方面的毛病吧?我是指低血糖之类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