铁锈Ⅱ(12)
问罪的反成了认错的,陈建良自然是乐得看见这和平的一幕。他笑呵呵地举起杯,对周氏道:“优秀学生的家长就是不一样,有气量,那这事儿就这么了了,二位回去后也好好和孩子谈谈心,毕竟转眼就到九月底,要文理分科了,大大小小的测试也不会少,不能为了这点小事影响了他们的心情,对以后的学习也不好嘛。”
周氏连声应和。
丁华一见双方总算达成共识,叫人昏昏欲睡的话题也即将告一段落,立马便端着酒杯站了起来,冲两边嘿嘿一笑,活络气氛道:“哎,大家都别这么凝重嘛,有什么误解说开就好了嘛,这又不是旧社会,干嘛,小孩子撒个野,咱家长还得跟在屁股后头挨批/斗不成?”
周氏夫妇被他这天生的大嗓门一喊,脸上终于露出了一丝笑容。
陈建良无奈地摇了摇头,简直哭笑不得,明明是你徐三少名捧暗摔地挑了个这么扎眼不同寻常的地儿,结果被你丁华张嘴一吆喝,反倒成了受尽欺负委屈至极的那一个。不过也不得不承认,自己温言好语口干舌燥十多分钟,不敌丁华胡言乱语胡说八道十几秒,桌上的氛围果然松懈下来。丁华充分发挥出了跟在徐新身边这些年在酒桌上磨练得愈发精湛的好口才,一轮说下来,陈建良和周氏已经被逗得数独捧腹眼笑眉开。
愉悦放松的谈笑和心情,总算是对得起一桌的好酒好菜。
于是席间最为安静的两个人,便显得尤为突兀起来。
陈建良不时将目光投向对面沉默坐着的林安,桌上的菜几次更换,圆盘也转了又转,却始终不见他有所动作。
丁华兴高采烈地喝了几杯,果然如他初进门时的承诺,喝的忘乎所以,他年轻时酒量就好,如今功力更甚,红白交替也不见有什么不良反应。他开着无伤大雅的玩笑,说着近年令人捧腹的趣闻,唬得在座一愣一愣,了解的知道他花样虽多,但其实胸无点墨,不了解的,还当是误入了哪位大师的精彩讲座。
菜没吃几口,他便把人老底都给套了出来,得知原来周母在自家小区的药店工作,和他徐哥所从事的也算擦边,立马假模假样地递上了名片,周氏受宠若惊,欣喜万分地接了,彻底放下了警惕和戒备。丁华又同对方父母和陈建良意思了几下,终于得意洋洋不怀好意地露出了狐狸尾巴。
他心怀不轨地朝他徐哥那个方向瞄好几眼,装模作样地给自己倒了杯水,凑到了林安身旁。
“嘿,林子,这么多年没见,跟哥喝一个呗?”
林安听到突然凑近的声响,呆滞的视线终于活动了下,愣愣地看向了丁华笑容洋溢的脸。
丁华盯着他,看他头发相较十多年前似乎短了一点儿,然而清秀的眉眼唇鼻却丝毫没变,一时间,那些淡却多年的陈年旧事纷纷涌上心头,丁华瞧着瞧着,眼中的戏谑逐渐不见,取而代之的,是心中那若隐若现无法言明的盼望和期待。
林安像是读懂了他眼中的期盼,扯了扯僵硬的嘴角冲对方笑了一笑,只是不知为何,声音有些沙哑。
“……丁哥。”
“哎!”丁华大声答应道。
林安搁在腿上的手动了动,忽然从桌下抬起,拿过身前摆着的那杯初开席时便准备好的酒,咕咚几下往嘴里倒去。
丁华吃惊不小,下意识地便往徐新那儿看去,却见对方自顾自地摩挲着指间细瘦的杯颈,对林安不同往日作风的“豪迈行径”不发一语。
转眼间,林安杯里的酒已见了底。他放下杯,复又冲丁华微弱地笑了一下。
丁华楞了一瞬,高兴得简直没边儿了。他哈哈大笑着,展臂一把搂住面色越发苍白的林安,喜不自胜道:“唉哟,唉哟,真不愧是哥哥的好林子,太他妈给面子了,就冲你今儿这杯酒,丁哥今后说什么也得罩着你!”
陈建良看着行为越加诡异的林安,眉头微不可察地皱了下。
林老师是学校里出了名的洁身自好,不抽烟不喝酒,彬彬有礼待人和善,别说像几今天这般豪饮了,先前年级里组织的各班新任班主任的聚餐会上,饶是各位同僚轮番上阵劝酒,他也仅是沾杯点唇地意思了一下,之后便是任谁也劝不动了。
丁华显然也是知道林安喝不了酒的习惯的,因而便显得特别地兴奋,他爽朗地笑着,冲除开徐新外的其余几人解释道:“你们不知道,小林当年在咱机械厂,可是有名的一朵‘娇花’,活干不利索不说,还滴酒不沾,可把咱一伙儿弟兄给愁的哟、再加上模样太俊,起初的时候没少遭人挤兑。”
陈建良倒从不知林安还有这段过往,便也专注地听了起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