铁锈Ⅱ(106)

作者:横刀立马

烟盒的外壳早已不复往日鲜亮,甚至因为曾被河水浸湿过,整个壳子都有些微的变形泛黄。徐新一动不动地看着,烦乱的心绪竟无意间在这凝视中平复下来。他为这样的变化而感到微微一怔,等反应过来,脑中已不自觉浮现出了林安近些日子的种种音貌。它们穿梭在各个交错的时空里,或真实,或虚幻,又或暗淡,或璀璨地共同在寒意渐浓的秋夜里织起一张网,将人从头到脚由身至心地牢牢捆绑,从而再难辨清最初的航向。

于是原本因对方而平息的烦闷,也转眼又因对方重又燃起。

而同样被围困在这瑟瑟秋夜里的,还有远在C市另一端的翠芳苑。

林安躺在客厅的沙发上,从未想到过自己有一天面对酒精会有如此强的抵抗力,明明身体已十分困倦乏力,可大脑和心却仍旧维持着清明。

头顶的灯光穿过遮挡在额前的指缝落入眼中,像是无数朵徜徉天边捉摸不透的云,时而如泥沙般流散,时而又如烟如雾一样聚拢。而时间,就在这些被切碎的光影中一点一滴流淌过去,直到窗外的天由浅及深,又由深变明。

林安不知自己这样躺了多久,脑中的念头纷纭杂沓,直至快清晨时分才终于偃旗息鼓,给被狠狠压制了一整晚的睡意腾了地儿。

在梦里,他似乎又回到了X县那片一望无际的田地。自己沿着田埂快速走着,追着头顶的月亮一路走进了田野后面的树林。

树林里有条河,月光洒照在上面,成了这漆黑环境中唯一的光明。

他跌跌撞撞地朝那光明跑去,却在即将到达时,突然不慎踩上了青苔旁的淤泥。于是刺骨的疼痛从腿上瞬间升起,可他顾不及查看伤口,一心只惦念着从地上翻身爬起,好继续朝那光源处走去,却不料刚走了没两步,又一次无力地摔落下去。

如此循环往复。

漫漫长路似是没有尽头,林安不知道自己究竟第几次摔倒在地,也不知有几次满心恐惧地从那泥泞中爬起。他只知道,自己竭尽所能想要靠近的那个地方,此时此刻正坐着一个人。

一个和那在月色下的河道一样,寡言沉默,却会散发出耀眼光芒的人。

可这光他终究也没能抓住——在清晨第一缕晨光冲破黑暗照进窗户时,一阵略显凄凉仓皇的来电铃声也紧跟着携风带雨地闯入。

林安尚未彻底从梦境中的急切与绝望里脱身,闻声只皱了皱眉,好一会后才勉力睁了睁干涩的眼睛。

电话已经被挂断过一次,却分秒不停地立刻又新打进来了一轮,可见来电者的心焦如焚。

林安拄着头,强忍着不适坐起来,摸到卡在沙发细缝里的手机后按下了通话键,然而还没来得及张口,便猝不及地被电话里一个惊天噩耗给砸了个头晕目眩。

只听冯萍带着哭腔和些微的颤抖的声音在耳侧响起:“林、林老师,你、你们班的周涛同学出事了……现在正、正往医院抢救……”

第25章

林安虽在X中任职了才不到三个月, 但这个名字对他来说却算得上是7班40多名学生里印象较为深刻的一个, 他是7班的数学课代表,理科成绩在整个年级里数一数二, 但平时为人太过内向腼腆,不爱说话, 又兼总是独来独往, 就连跟同桌也鲜少有什么密切交流, 因此经常被班里的同学戏称为“闷葫芦”, 且因身量瘦小,也有人叫他作“葫芦娃”。林安有时候对班里的学生悄悄地进行观察, 也总能发现对方喜欢在集体活动时脱离人群, 比如每周两次的体育活动课,如果没有来自老师安排的练习内容,他便会默默地将那节课自动转换成自习课,跑回教室去看书,或者做题, 总之更倾向于一个人呆着。

林安内向的学生接触过不少,却鲜少碰到自我孤立到这个地步的, 于是便找7班高一时期的班主任聊了聊, 没想到对方却见怪不怪地让他别放心上, 说这孩子从刚进X中起就这样,一向都是除了学习什么都不管, 他父母也乐意他这样, 只要成绩没问题, 其他都没什么所谓,还说当初要不是自己坚持,他妈妈甚至连这个数学课代表都不想让他做,说是怕什么当班干会占用孩子学习的时间云云。林安听后频频皱眉,想找个机会和周涛谈一谈,却一直没什么好的契机,再加上他初到X中,一切还在熟悉适应阶段,后来工作一忙起来,就暂时搁置了。

一直到一个星期后,有次他在办公室忙完,忽然想起落了本书在讲台上,便返回去取,那时7班正值活动课,所有学生都在操场或体育馆三三两两的到处乱跑,唯独周涛,又是一个人坐在教室的角落,伏在桌上奋笔疾书写着什么。林安看见,有心想跟他聊一聊,便在拿了书后坐到了他前面的座位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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