东柏林的六月船歌+番外(247)
尤利安检视我身上的伤势,满意地笑:“好多了,淤青都散去了,看来我的医术不错。”
他又抬手抚摸我头上的伤痕:“听说最近他们研究出一种祛疤的药物,我给你弄些来吧。”
“怎么?嫌我丑了?”
他孩子气地挑起一边眉毛:“你嫌我老吗?”
“丑的配老的,刚刚好。”
我抱住他,结束一天工作后的他眼角眉梢都带着挥之不去的疲惫,我轻抚他的脸,让他贴近我的胸膛,听心脏跳动的声音。每到夜深人静的此刻,他总会露出幸福的恬笑,似乎是在汲取力量似的。
“我不能再继续赖在这里了。”我在他耳边轻声说:“对你影响不好,另外史塔西那边还有事情没有交代。”
“嗯,你随意,我只希望每天都可以见到你。”
8月初,我在白色宅邸修养了一个多月,终于回到了史塔西。心情很无杂,无论如何都回不到以前的状态了。杜恩时常满怀抱歉,忧心忡忡地望着我,我只能回以略显惨淡的笑容。
我不再外出执行任务,镇压难民问题全权交给了杜恩,米尔克没说什么,只是某次站在办公室外默然地看我,双眼居然微微发红。
“有什么办法呢?”我从一堆文件中抬头看他,“你其实早就告诉过我,不是吗?”
我捂住自己的心口,想必笑得很苦涩:“我的心理,现在前所未有的强大,我不会后退,永远不会。”
米尔克神色哀伤起来,他难过地摇头,走上前来,第一次,伸出手抚摸我的头。
就像兄长一般,他爱怜地抚摸我。
“一个人怎么能经历这么多的磨难呢?”他突然抱住我,把我环在怀里。
“这个世界,怎么能这么残忍呢?”
他在轻微颤栗,有什么一滴一滴落在我的额头上,我被他的情绪所感染,抱住他号啕大哭起来。
“我不知道……我不知道……为什么?这一切究竟是为什么?”
“大概是因为我犯了太多的错,可我不后悔啊……我该后悔吗?”
多么不可思议的场景,我居然有一天也会抱着米尔克这个神经病痛哭流涕,可这就是这个世界,荒诞无稽到像一出喜剧。而喜剧的内核,却必定是悲剧。
他不住地抚摸我的头发,安抚我的情绪。
“你说,我现在还能告诉你坚持下去吗?”他凝视我的眼睛,哀伤地微笑。
“如果我叫你回头,是不是显得很搞笑?”
“因为你已经不会回头了,是吗?”
我点头:“我不能离开他,离开只会让我们所经历的一切成为笑话。”
他张了张嘴,最终苦涩地笑出来,抹掉眼泪,他露出明朗的欢笑,重重拍了拍我的肩。
“那就打起精神来吧!一切都会好起来的!要让所有的付出都有意义!”
我激动地点头,泪水全部淌了出来,大声说:“我会的!”
他冲我欢欣一笑,随即离开了办公室,步伐和背影却都是沉重的。
8月6号,苏共/中央主席团和民主德国统一社会党中/央委员会/政治局正式通过了一项令人惊诧的决议,针对这项决议,8月7日,民主德国统一社会党政治局在东柏林召开非常会议,乌布利希总书记向一众同僚传达了赫鲁晓夫关于“8月12日至13日夜间关闭边界的决定”。
我从尤利安口中听到这个消息时惊呆了,瞬间意识到有无数人的命运都会因这项决议而改写。
“到底是想要做什么呢?”我问。
尤利安垂下眼睫,显然他心里已经十分有数。
“赫鲁晓夫打算建造一堵墙。”
“一堵墙?”
“是的,一堵墙。”
我张大了嘴巴,反应过来后问:“中央的命令?”
“嗯。东德国安部不久后应该也会收到消息了,那天晚上,一道四十多公里的铁丝网将被拉起,而一个星期之内,将这堵墙将会完工。”
“东西柏林完全隔绝?”
“完全。”
我被震惊得呼吸不过来,思索过后问:“那么谁来负责修建任务?”
短暂沉默后,他说:“是我。”
他深深凝视我:“这堵墙,我将亲自修建起来,从铁丝网拉起的那一刻。”
我瞪大了眼睛,只感到惊讶,但无法厘清这对他来说是好是坏。
“你不用担心。”他把我拉进怀里:“我只要按照他们的决议一步一步来,没关系……别担心……”
“我不担心……”
是的,我不担心,我只是迷茫和困惑,因为我看不透,看不明白。可他就真的看得真切吗?我抬头看他,他眼睛里的光是笃定的,坚定不移的,我在这目光中获得片刻的心安,紧紧抱住了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