愚人。(72)
“啊?出门办事吗?去哪里啊?”秀芬轻快地问。
斯肇摇头,正有些犹豫之际,秀芬忽然问他:“我们走的是对的路吧?”
斯肇一怔,恍惚间往前投去一眼,层层叠叠的灰黑重影间,隐约可见一幢木屋,他手里的光一抖,那木屋不见了。他不禁喃喃:“是对的路吗?”
“啊?你不记得路了啊?”秀芬拍了他一下,笑出来,“你搞什么啊,我们孤男寡女,荒郊野外,我好害怕的哦。”
斯肇往前快走了几步,再将那手电筒光往前打去,果真照出了一间藏身于林间的木屋。这木屋的外观简单,甚至可谓简陋,像是用一些被雷电辟断的树木胡乱拼凑搭建出来的。木屋暗暗的。
“到了,不然你先回去吧,沿着来时的路走就好了。”斯肇照着地上的脚印说,“能看到脚印的。”
手电筒那一大束光不仅照到了他和秀芬的足迹,还照出了他身后,通往木屋的最后一段小路上的一排瘦瘦的脚印。斯肇忙挪开了电筒光,就听秀芬说:“那好,那我先走了哦。”
她把驱虫喷雾留给了他。她和他说:“给你留一块蛋糕吧?”
斯肇点了点头,秀芬转身离开,斯肇一路目送,秀芬回头看了好几次,看到他在看她,远远地给她打手电筒的光,她笑得很开心,许久,直到彻底看不见秀芬的踪影了,斯肇才去推木屋的门。木屋从里面锁上了,斯肇敲门,道:“是我,威廉,有要紧事。”
门里传来一阵骚动,门还锁着,斯肇绕到了木屋后头,就看到那附近的一片矮树丛枝叶摇晃,娑娑作响。他走过去扒开树叶一照,一个皮肤白皙,穿着吊带裙的年轻女孩儿瞪着一双鹿眼不知所措地看着他。她身上有很重的酒味和麻黄味。女孩子吸了下鼻子。她的鼻子下面沾了些白白的粉末。
斯肇擦了擦她的脸,说:“把鞋穿起来吧。”
他没见过这个女孩儿。她长得很漂亮,看样子大概十五六岁。
女孩儿一边吸鼻子一边穿鞋,不时拍打脖子。斯肇在她周围喷了些驱虫喷雾,看她穿好鞋了,把喷雾和手电筒都给了她。他又问:“你是厨房新招的人吗?”
女孩儿点头。
“今晚是第一次来这里吗?”
女孩儿摇头。
“你叫什么?”
“阿琳……”
“阿琳,”斯肇轻轻抚过阿琳的长发,“你来这里的事,一定要保密,不能告诉别人,知道吗?”
“我答应了善林老师,谁都不会说的,你也不能说出去。”阿琳伸手捂住了斯肇的嘴。
斯肇拍拍她瘦弱的肩膀,说:“我不会说出去的。”
“说出去了,善林老师就会不喜欢我了。”阿琳警惕地盯着斯肇,直到斯肇赌咒发誓,她才松开了手。她才默默地离开。
斯肇又去敲木屋的门,这回门很快开了,开门的是善林,手里拿着一根点着的蜡烛,一身亚麻布的衣服裤子,光着脚,脖子上挂着好几串木头珠子串成的项链,他堵在门口,和气地问斯肇:“这么晚了什么事啊?”
斯肇看着他说:“我很多年没回香港了,不像你,一个月要回去一次,到底是自己的家乡,你思乡,完全可以理解,只是没想到我这次回去就收到了一封从开曼寄出来的信,还是那里的银行寄出来的,收件人还是我,挺奇怪的。”
善林清了清嗓子,说:“进来说吧。”
他在屋里依次点上许多蜡烛,有的蜡烛放在一张残缺的木桌上,有的就这么放在地上,靠蜡油固定,屋里漂浮着蜂蜜的气味,地上散落着女人的内裤,胸罩,善林把他们踢到了床底下——屋里要说家具,就只有那一张挂这雪白蚊帐的木床。地上还散落着许多酒瓶,熏香草药,金属盆,成堆的木盒子和颜料。
善林盘腿坐在了地上,找了一捆叶子,在一个金属小盆里点上,熏香。
斯肇坐在他对面:“可能我年纪大了,记性变差了,自己办过的事自己都不记得了,我才发现我在开曼开了一家咨询顾问公司,还在开曼有银行帐户和信用卡。”
善林到处挥舞手里的那捆叶子,直说:“哎呀,我们两个分什么你和我啊,威廉,我的就是你的,我们两兄弟不分家!”
斯肇问他:“你是不是在帮人洗黑钱?”
善林哈哈笑:“唉,你这话说的,还洗黑钱,这话说的……”他揉搓着膝盖就是笑,眼神乱飘。
“前年刘老板的侄子来学习,带了十个行李箱,我一开始以为他就是公子哥脾气,要不是他自己喝酒说漏嘴,我怎么也没想到……”斯肇没说下去,他看着善林,“老朱,你难道不觉得你现在做的事情已经偏离了你的理想,偏离了你给自己定的方向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