愚人。(190)
筱满飞扑过去,抢走了林舍前手里的枪,紧紧攥住,他不是要反击,也不是要反过来拿枪威胁林舍前,他怕林舍前举枪自杀。他能从他的身上闻到一股熟悉的气味。一股想要结束一切的气味。
筱满说:“想求死的人是你吧?”
他的右肩抽痛,眼前又一阵一阵发黑了,刚才的动作又害得他失了不少血,就算林舍前不动手,他可能马上就要因为失血过多晕死过去了。筱满往右肩看去,又嗅了嗅,那股气味还在,或许不是从林舍前身上传出来的,或许是因为子弹射穿了他的身体,是他随身携带的过去从那裂口中一涌而出发出的。
林舍前犹豫了,筱满也犹豫了,他知道一定会有人因为他的离开难过,他们会哭,会哀悼,但是他们也会放下,他会变成一段悲伤的回忆,一个难过的符号,但是赵尤——通晓那么多人情世故,对大小事情总是没多大兴趣,但是一碗热饭就能开心起来的赵尤——他真的只会变成他的一段伤心往事吗?兴许是他自作多情吧,兴许是他听过了太多涉及生死的爱情故事,看过了许多生离死别的浪漫电影,他突然很怕他也像那些爱情故事中猝然离场的主人翁一样,成为另外一个主人翁心中永远无法愈合的伤口。
筱满挣挣扎扎地捂住了右肩的伤口,用力捂住,如果这时候林舍前又改变主意要杀他,他逃不脱,他依旧会坦然面对,他不怕死,只是在赴死的路上,他好像怎么都绕不开赵尤,他就那么站在死神前头,他往哪里去,一抬头都能看到他。筱满自嘲地笑了出来,一定是他把赵尤神化了,他只是由他心底的,人最最本能的那一丝求生的欲望灌注出来的挡路的阻碍。说到底,他还是想活下去,他逃不脱死,也逃不脱对生的渴望,他渴望什么呢?快乐吗,每一次的日出吗,每一次的日落吗,路边的野花,漂亮的蝴蝶吗,午后的阳光,一次安稳的午睡吗,一张总是抽不到手的鬼牌吗?还是他渴望通过那挡在鬼门关前的赵尤去感受每一丝“生”的气息?他还是在利用赵尤,他有什么办法?就像人求神拜佛一样,遭遇绝境时,人就用神佛宽慰自己,妄图利用信仰解救自己。哪尊神佛不是人的求生欲灌注出来的呢?
筱满道:“喂,林舍前,你刚才没对我开第二枪,没有趁那么好的机会杀了我,你不要后悔啊。”
他扯开衣领查看右肩的伤口,还好是贯穿伤,并没伤到骨头,他卷起身上的衬衣,拉到嘴边咬住,扯下一道布条去包扎伤口,说:“我现在充满了求生的意志,你真的不要后悔啊。”
他问他:“你说的那个人到底是谁?”
林舍前看了看他,起身走开了。筱满抬起头追着看了会儿又有些犯晕了,就赶紧继续低头包扎伤口。他绝不能死在这里。
第57章 第八章 赵尤&筱满(上)
太阳又往下落了些,雾的颜色变深了,显得鲜红,连海面都被抹上了一层血色。赵尤还是看不见任何一座岛屿,可他不再多问什么,一味划船,专心留意着葛俊华和王威廉的一举一动。没人说话的时候,四周还是只有船桨拨水的声响,这声响反而衬托得周遭愈发得静。死一般的寂静。水声仿佛来自另外一个世界。
他们一船三人这样静默地坐了会儿后,葛俊华似是被这寂静逼疯了,哆哆嗦嗦地将手放到了嘴边去,喉咙里断断续续发出一些含糊不清的嘟囔,像是在说:“我不能死在这里……我不能死在这里。”
王威廉说得没错,这个男人的意志并不很坚强。至于王威廉,他的坐姿很久没变了,枪一直插在他的腰间,他的手一直摸着膝盖,他像是在冥想打坐。
“咔哒”,右边的船桨拨开了什么硬物,赵尤看了一眼,一块碎木板绕过那右船桨,漂远了。又有些碎木从他们要去的前方飘荡了过来。
葛俊华说话了,冲着王威廉:“你说你不想杀人,没有这个念头是吧?那好,我现在已经被你五花大绑起来了,就算我是个穷凶极恶的歹徒,对你们也构不成什么威胁了吧?那你把枪扔水里。”
赵尤又瞅了瞅海面上的漂浮物,葛俊华兴许是从这些东西里得来的灵感。
王威廉说:“这枪不是我的,是别人托我保管的,我不能随便把它丢了,这太不负责了。”
葛俊华阴恻恻一笑,瞄了赵尤一眼,忽而昂首挺胸,中气十足了:“在国内持枪是犯法的,你帮人犯法啊?还是在你这里,中国的法律不适用?你这是要反啊?”
赵尤跟着说:“王老师,我说一句啊,不是担心发生什么你杀了他,杀了我这种很血腥很暴力,不符合你行为行事准则的事情啊,就是Jason说的也在理,您这……持枪确实不合适,我好歹还算个警察,您这就,更不合适了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