落日山脉(4)
魏迟早上刚见到萧言未时,他长腿委屈又别扭地曲在老姚那张矮桌旁,细瘦修长的手指端着个没什么艺术感的浅口碗,有一搭没一搭地喝着粥,和现在没什么情绪看着远处的样子很像。
魏迟见过很多他这样年纪的人,好看的也很多,但早上初见萧言未时,眼睛还是被烫了一下。
意识到自己正盯着萧言未出神,魏迟有些尴尬地轻咳一声,试图继续刚才的话题,“怎么没学会呢?”
萧言未眨了眨眼,没看魏迟,就在魏迟以为他不会回答时,他很轻地说:“我爸没教会我。”
“我没爸了。”他说。
他说话时语气很云淡风轻,甚至还很轻微地挑了挑嘴角,不知道是在安慰魏迟还是安慰自己。
魏迟怔愣一下,抿了抿唇,“抱歉。”
萧言未摇摇头,“没什么可抱歉的,我早都忘了。”
魏迟提到他的伤心事,一时半会儿不再说话,安安静静在他身边站着,视线又不由自主飘到了萧言未身上。
“怎么想起到这来了?”魏迟问。
这里不是什么旅游城市,没有特色产业,发展潜力近乎于无。
这几年村子里唯一的外来人口就是一位志愿下乡的支教老师。
“没想来。”萧言未说。
魏迟没理解,略带探究地看着他。
萧言未跟他对视上,原本不想回答了,但不知是魏迟看起来比较可靠还是他自己其实挺想找个人说说话,最后还是开了口。
“坐车坐累了,”萧言未皱了下眉,然后又轻笑一声,“想下车就下了。”
萧言未原本就没有什么目的地,走到哪算哪,但长途汽车开到这边时,他混混沌沌睡醒了,一睁眼就看到了远处的青山和挂在山间的云。
那些云很白,一丝杂色都没有,在山间飘荡着,也或者并没有飘荡,只是因为他坐的车在动,但不管怎样,萧言未觉得它们很自由,于是在站点下了车。
他甚至不知道自己到了什么地方,只记得刚一出站就看到了老姚。
老姚来镇上卖农产品,跟他说家里有房子空着,萧言未付了房租和饭费,被老姚捡了回来。
“老姚是个热心肠,”魏迟笑了笑,“那个下乡支教的志愿者也是他捡回来的。”
当时志愿者刚毕业,满腔热血来到这里,谁承想没到村口就走迷糊了,绕来绕去绕进了山里,老姚正好在山上,连行李带人送到了村大队。
萧言未也跟着笑,其实好像也不是特别好笑,但他还是笑起来没完没了,像是魏迟哪句话戳了他的笑穴。
等他笑够了再去看魏迟,魏迟已经挑着眉看了他一会儿了。
可能是因为刚才莫名其妙笑了一通心里异常轻松,也可能是太久没这么和人说过话了,萧言未突然有点感慨。
萧言未低了低头,轻声问魏迟,“你是不是觉得我有病。”
他原本就比魏迟要矮一些,这会儿低下头,魏迟只能看到他很长的睫毛和硬挺的鼻尖。
他头发有些长了,低头的动作头发晃了晃,将额头全都盖住了。
“如果每个人都没病,那世界得没意思成什么样子。”魏迟说。
萧言未猛地扭头看向他,他动作有些大,魏迟似乎吓了一跳,“怎么了?”
萧言未抿了抿嘴唇,“……没什么。”
他只是觉得,魏迟说的这句话很有意思,分量很轻,但却让萧言未心里某根弦松了一下。
可能和“魏迟哥是村里的大学生”有关系,萧言未觉得魏迟和老姚,和那些老乡完全不一样。
他很特别。
“有人这么说你吗?”魏迟又问。
“嗯?说什么?”萧言未想了想,“说我有病?”
魏迟点了点头。
“目前没有,”萧言未脚尖在地上点了点,低头说,“可能因为联系不到我吧。”
他这话说得有些不负责任,但是魏迟不明白内情也无法去窥探,于是顺着他的意思说,“这下想联系也联系不到了。”
萧言未抬头看着他,“嗯?”
他眼睛颜色很浅,这会儿刚过八点,太阳还不是很烈,柔光映在他眼中让魏迟没来由地晃了一下神。
“没有信号,”魏迟定了定神,跟他解释,“网速很慢,运气好的时候可能有。”
萧言未往四周环看了一下,他在这待了半个多月,但现在突然就感觉像是刚下车刚到这一样,对自己这些天见了什么一点印象都没有。
他往后看了看,身后魏迟和老姚家两处房子紧挨着,都不高,魏迟院墙还掉了皮,显得很破旧。
再往旁边就是不知道姓什么的邻居的家,门口摆着个四腿小矮凳,一个老太太正坐那编东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