望明月(258)
“不能打扰他!”何凌山想都不想便脱口而出,等到发现许瀚成脸上的笑容,才意识到对方居然在拿自己打趣。他叹了口气,想起温鸣玉,忍不住道:“您不留在我父亲身边,让我很放心不下。”
许瀚成道:“真巧,你父亲让我来帮你的时候,说的也是这句话。”他也像温鸣玉一样,仍把何凌山当作小孩子对待,伸手摸了摸他的头:“放心吧,你的父亲十几岁的年纪就能够独当一面,他知道怎样保全自己。”
何凌山没有回答,看不出到底有没有被说服,他将下巴抵在交叠的手背上,静静地发了一阵呆。夜有些深了,书房门窗都开着,有风从室内穿过,即便当下是夏日,依旧吹得人肩臂生凉。许瀚成正想劝对方回珑园休息,忽听何凌山问道:“许叔,你知道温璧和吗?”
陡然听见这两个字,许瀚成一时竟没有反应过来,好久才啊了一声:“他……你怎么会想起打听他?”
“我的舅舅,”何凌山那声舅舅叫得有些迟疑:“提过这个名字许多次,他们是什么关系?”
原来是这样,许瀚成松了口气,答道:“温璧和对你那位舅舅有知遇之恩,盛敬渊当年在家中过得很不好,全仰仗温璧和才能出头。盛敬渊这人很有些义气,不过用错了地方,一门心思全花费在三爷身上,实在是不知死活。”
何凌山没有听明白:“他要讲义气,又和我父亲有什么关系?”
许瀚成一时失言,懊恼地抓了抓头发。对方的问题牵涉到温家最混乱的那段时期,温老先生遇刺身亡,继而血亲反目,兄弟相残,温璧和杀害自己的大哥大嫂,又被回国的三哥亲手了结。这段书写出来都显得触目惊心的丑闻并不适合向他们的下一辈传述,他只能含糊地解释:“倘若没有三爷,今日当家作主的人就是温璧和了。”
起初何凌山并没有领悟他话里的前因后果,直至许瀚成在他的注视下不着痕迹地挪一挪目光,显露出一点心虚,他才忽然记起一段往事,脸上慢慢透出惊讶来。
四年前在戏院里,温鸣玉对他道:“盛欢,我在同你差不多年纪的时候,杀了自己的亲兄弟。”
彼时何凌山沉浸在对心上人的满腔热忱里,急于证明自己,全然没有发现这句话里隐藏了怎样的血腥往事。温鸣玉不是冷心的人,否则他提起母亲时就不会情不自禁地微笑,对待咏棠也不会有那样多的包容与耐心,他连素未谋面、昭示他受过怎样的屈辱的盛欢都能施以援手,却杀死了从小在身边长大的亲弟弟,那时候这对兄弟究竟如何分出的胜负,何凌山不敢再想下去。
如此就说得通了,看来他十六岁那年遭遇的绑架,对方的目标根本不是咏棠,而是温鸣玉。盛敬渊处心积虑地接近他,拉拢他,这一切统统都是白枫酒店那场刺杀的铺垫。不过何凌山并不觉得盛敬渊如今的所作所为是出于义气,单单听到璧和这两个字,都能让谈笑自若的敬渊立刻失控,那份过头的敏感与紧张让何凌山觉得十分熟悉——一牵扯上任何与温鸣玉有关的话题,他的反应与敬渊如出一辙。
不到爱他爱得连命都肯给出去的地步,是变不成那种模样的。
第九十七章
次日清晨,警厅的人便造访秋岳公馆,做派难得的强硬,不喝茶也不客套,一等到何凌山现身,立刻出示盖了章的搜查令,硬邦邦地“请”何凌山带领他们去港口的仓库走一趟,说是昨天在他们船上找到十几箱子的红土,为了办案,现在温家所有的货物都需要接受警局的检查。
这次来的巡长是个出了名的正派人,温家与警局打点关系时,送给对方的东西往往都被原封不动的退回来,退礼的人甚至连好脸色都欠奉。何凌山与巡长同坐一辆汽车赶往港口,途中两人除去公事公办的问答外,一句多余的话都没有,让车上随行的警员同时捏了一把冷汗。
好在温家消息灵通,在搜查令下达的数个小时之前,已有风声传到大干事耳朵里。看守仓库的帮众们早早把货物清理干净,巡长跟着何凌山把所有仓库搜查了一遍又一遍,依旧一无所获。巡长沉着脸,显然已经十分不愉快,在一间库房的门口对何凌山道:“阁下真是好本事,能驱使手下人把这里打理得井井有条,一丝错处都找不出来。恐怕在我动身拜访贵地之前,阁下就已经做好了迎接的准备吧?”
“若是早有准备,也不至于让诸位连杯茶都喝不上。”何凌山装作听不出他的弦外之音,答得一本正经:“不过没有关系,先生下回有空再来造访,我们会小心招待,绝不让你败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