吻我(43)
他在想小时候借住在秦殊家,二楼朝南的书房里,刚上初中的秦殊在一片和煦阳光下看书写作业,他就待在一旁缠着对方,鼓捣些画画之类安静的事打发时间。
那时的秦殊已经比同龄人高出一截,坐在那里像一株抽枝的兰草,或是还未长成却已经显出修长端方的竹,稚气未脱的脸上神色沉静,让人联想到坠饰上红绳牵连的玉菩萨。
他就看得入了神,坐在冰凉的地板上也毫无知觉,直到秦殊发现他安静地反常,放下笔来问他怎么了,才恍然回过神来,张手抱上去,搂着对方的脖颈叫哥哥,软着声音说哥,你真好看。
能让他专注入神的事物不多,但只要同秦殊扯上关联,他虚浮散乱的思绪就会着了魔般沉淀下来,黏在对方身上不愿抽离。
就像现在秦殊明明只是坐在那里,穿一件寻常的浅色衬衫,面无表情地低头工作,他也觉得映在对方眼底的屏幕荧光像月色,而窗外摇曳的梧桐是背景,一幅画就这么不知不觉落进了心里。
人渐渐多起来,他们附近的位置也开始有人坐。他想起专业课还要借两本外语读物,便给秦殊发了条消息说自己下趟楼,抱着那本过分厚重的图册集走了。
几分钟后回来,就看见秦殊已经合上电脑,正用平板看着什么网课,手边没有笔,却放着一张密密麻麻写了字的便签——浅粉色,有些突兀。
察觉他走近,青年抬起头来,无奈似的笑了笑,将便签推到他面前。
“小哥哥你好呀!经常在这个位置看到你,关注你很久了,突然发现我们看的是同一套网课,我也是学金融的,可以加个好友认识一下嘛?一起交流学习心得组团考研也行呀”——最后一行留着联系方式,还有一个小小的手绘笑脸,字迹端正娟秀,不用猜也知道是什么桥段。
“想加就加呗。”他就坐下来,用气声轻轻回答——他对这种程度的搭讪不甚在意,除非秦殊当着他的面把更多注意力分给别人,否则也不会真的吃醋。
还有闲心鬼使神差地想,如果身份调转,说不定就是灾难现场了。
秦殊自然不会去加,对他过分平淡的反应略显讶异,却也不再多问,将便签正面朝下放到一旁,打算离开时和杂物一起丢弃——与中学时期处理情书的方法大同小异,他的礼貌仅限于人前,一转身还是冷漠又不近人情的石头种,也亏得没人发现,否则大约要被错付真心的女生们联手教训一通。
金毛狐狸就默默看着,无端起了角色扮演的兴趣,手边没有纸笔,就拆下咖啡杯外侧的一圈薄纸板,又走到秦殊那边,从他包里轻车熟路地摸出一根笔。
秦殊以为他有东西要记,便把笔记本一并递给他——却被小狐狸笑意盈盈地推回来,疑惑之余也只好作罢,接着低头看网课。
然而进度条才移动了不过一分钟,视野边缘一晃,他手边就多了一张展开摊平的薄纸板,棕褐纸面上写了几行字,是他再熟悉不过的笔迹。
“小哥哥你好呀!观察你很久了,我觉得你特别符合我的审美,想和你交个朋友,可以吗?就是那种平时互道早晚安、有空一起吃饭上课,最好还能牵手拥抱接吻的普通朋友!这是我的联系方式,一定要加哦!”
“普通朋友”四个字被刻意加粗再加粗,其中意味深长的戏谑都要溢出来。
秦殊微怔,这次不能再将奇怪的搭讪推到一旁置之不理,一时间却也不知该如何回复——林芜的微信号他倒背如流,睁眼闭眼都能看见,自然也无法履行所谓“一定要加”的责任。
抬头就撞进金毛狐狸同样意味深长的笑里,那双墨蓝的眼睛眯起来,眼底晃动着水一样粼粼晃动的狡黠,像笃定了他这时会抬头,要用准备好的浓稠爱意裹住他。
不像生涩的搭讪,倒更像早有预谋的猎人,以纯善的怯怯的猎物模样走到近前。
图书馆四下安静,他不能问对方又动了什么歪脑筋,却也忘了陪小孩子玩闹的游刃有余,在那过分深情的眼睛里沉浮一刻,方才回过神来,咬着舌尖寻回理智。
然后拿过手机,煞有介事地输入那串联系方式,点进早已成为好友的聊天框里,给人回了一个字,“好”。
做完这一系列蠢事,他才意识到自己的心跳居然有些过速——或许是因为阳光从叶隙扑落、在少年脸上投下的蝶翼似的明亮碎光,又或者蝴蝶扑扇进对方眼里,澄明的海上就起了蛊惑人心的雾。
他像是在某个瞬间重新认识了林芜——以一种新鲜的、陌生的、无关乎亲缘却与求偶法则紧密相关的方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