吻我(128)

作者:无虞

秦殊“嗯”了一声没有接话,视线一错不错地望着屏幕,心想和年轻与否没有关系,是林芜很好,这样坐在人群的目光中央、披着月色唱“请允许我借由书信亲吻你”的林芜很好。

像是冥冥中有所感应,下一秒林芜抬起头,像透过屏幕对上他的目光,眼尾就轻轻弯起来,让那句“但你知道的,不只是亲吻也不只是隔着书信”清清楚楚落进他心底——间奏时候台下掺杂起哄的掌声实在很响,隔着一个舞台也能听见,于是他看见某种近于害羞的情绪从林芜眼底晃过,又很快被淡色的眼睫遮掩,就突然明白了为什么“这首歌不一样”。

他见过很多次站在舞台上的林芜,却是第一次看见这样的情绪出现在他眼睛里,即使只是很短暂的一瞬,那片墨蓝海洋里一晃而过的澄明波光。

印象里林芜站在台上时总是很从容,不介意被人注视甚至有点儿人来疯,仿佛生来合该站在人群注目的焦点。

原来这样的人也会害羞,沉下情绪来弹唱一首缓慢的情歌,将十四岁时写成的第一封情书拆解成沉落星河,坐在柔和的聚光里演奏独一份的深情。

他就想起十分钟前的林芜,趁着上台前的几分钟溜出化妆间,跑来音控室找他,神秘兮兮地把他拉到一旁,说哥我有点儿紧张,上台之前要先充个电——尾音就若有若无地扬起来,暴露所谓的“紧张”是虚张声势。

但仰头亲上来的时候又似乎真的有些仓皇,不知是因为一墙之隔的说话声还是确实在紧张。

那个时候的林芜抱起来很柔软,身上只穿着一件简单的棉质卫衣,没有多余的饰品也没有惯常伴身的人造调香,有些长了的头发挂下柔软的卷,边缘被罅隙而入的舞台灯光勾勒得茸茸的,就让他整个人看起来更无辜,像什么无害的晃着尾巴讨抱的小动物。

“为什么紧张?”他揉了揉小动物的耳朵,如是问道。

“嗯……因为等会儿上台要说谎,”少年对他很诚实,诚实到他开始怀疑这个谎言本身是否真的有意义,“我会告诉他们这是第二十九次表白——但其实是第一次。”

“第一次可能有回应的表白。”

林芜说这句话的时候,台上不知轮到了哪一位选手,清澈的女声在缓慢民谣里降落,舞台灯也悄然流转,红蓝灯光恰好晃过,像在他眼里拟造出一盏小小的霓虹灯,将虚实情绪搅得晃动,让人看不分明。

“所以啊,哥,等会儿要认真听我唱,还要好好想观后感——没有就算啦,那就还是第二十九次表白。”

上台之前林芜走出两步又折回来,像要驱散空气里若有若无的凝重一般,故意拉下一点卫衣的领口,给他看锁骨边缘暗红的吻痕。

“我特意穿了这件衣服,不过这个位置还是很危险……哥,刚才换衣服的时候我在想,你会不会更希望别人看到。”

他说了什么呢——似乎什么也没说,只是伸手将对方拉回身前,然后鬼使神差地低下头,在吻痕的位置又印下一吻。

不带什么进犯情绪,看起来温和得像是安抚,某种哄小孩子用的“亲一下就会消失”的虚假魔法。

大概也只有他自己知道,那是被几经克制的二次标记。

-

一曲终了,最后一句压低声线的“我爱你”牵扯出意料之中的热烈掌声。

林芜放下吉他,不动声色地轻轻呼了口气,才起身向台下鞠躬——这次没有夸张的谢幕礼,一切该有的不该有的花哨情绪似乎都沉淀下来,被陈旧情书叙写得纯情,又像为另一个未定的结局早做铺垫。

他看向观众台后高高架起的录像机,却像越过人头攒动的观众席与昏暗背景,望见一片盛在澄明玻璃仓里的黄昏——高悬于摩天轮顶端,又淌进心上人眼底。

那大概是他今天全部疯魔与底气的来源,支撑他坐在这里弹唱完人生的第一封情书,正面询问监控画面另一边的那个人,要如何回应他。

但一段十五分钟黄昏也只够他站在台上十五分钟——十五分钟后他又回到那天坐上摩天轮前的思维怪圈里,自欺欺人地想他们总要纠缠一生的嘛,有些东西可能也没那么重要。

于是他心情复杂地笑了笑,进一步补足未竟的推论——比如第一次还是第几次其实也没那么重要,本质上都不过是察觉了对方细微的改变又得寸进尺,赌一个他其实并不太需要的“承认”,或是“证明”。

秦殊不会因为一首早已听过的歌退让,就这么唐突地天不时地不利地回应他,他心知肚明的——也就不妨碍他在下台前一秒突然想开,在舞台角落停下来,朝着录像机的方向用话筒哼了句“我爱你”,像给那首歌补上延迟许久的回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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