生生(12)
李尧勋内心长叹……罢了,早已习惯的事还有什么可矫情的。人之所以过得不幸福,是因为不满足,永远被更大的欲望支配,永远想要更多。如今日思夜想的人就在眼前,鲜活的、生动的、健康的、想看就能看到,不用相隔万里,不用计算时差。小小的梦已经实现,却还盼望着他能离自己近一些,再近一些,简榕的心多多少少能分给他一些。
地铁一站一站停靠,人来人往,早就过了站。
简榕将一只耳机塞进李尧勋的耳朵,猝不及防的融融暖意伴随着凄美哀伤的钢琴和旋在耳中蓦然响起,将李尧勋唤回现实。
“神秘花园?”这是李尧勋今早开始对简榕说的头一句话。
简榕点点头,莹润的眼睛平静无波,李尧勋从那双宝石般澄净的瞳孔中望见了狼狈彷徨的自己。
简榕就像那个被关在阴暗房间内独自品尝忧郁与哀伤的柯林少爷,而他却不是帮他战胜心魔重拾快乐的玛丽,开启简榕心底那座神秘花园的钥匙,也从来不在他的手上。
李尧勋抬手扶住那只耳机,想将那得来不易的温度在自己身上多停留片刻。
是他一厢情愿,简榕何错之有。
“对不起。”李尧勋低头,为他的反常道歉。
简榕笑笑松了口气,终于恢复正常了。
“尧勋,其实……有句话我一直想说。”简榕故意逗他。
李尧勋的心没来由地慌了下,“你说。”
简榕眨巴眼,“咱们什么时候下车?”
“卧槽!”
简榕租的四合院位于什刹海附近,地理位置优越,交通便利,就是游客多,环境有点嘈杂。
李尧勋抬头看了看朱红大漆的如意门,门楣上镶着象征梅兰竹菊的砖雕,石板台阶两侧一边蹲着一只小石狮子,让李尧勋有种一入侯门深似海的错觉……
迈过半尺多高的门槛,经过门楼就是四四方方的小院,是最简单的那种一进式院落,一间正房,一间耳房和东西厢房。小院正中摆着石桌石凳,闲来无事喝茶纳凉之用。墙根的花架子上长了几颗野葡萄,张牙舞爪地爬了一面墙,青青地坠了几串,再过些时日应该就能摘了吃。
正房就是起居室,老式的木质沙发茶几、实木床板、翠绿色灯罩的台灯、压着玻璃板的书桌、白瓷盖碗、老式落地电风扇。虽然经过打扫,但还是能从房间的陈设与布置感受到岁月流逝的蛛丝马迹,恍如一夜之间回到四五十年前缺肉少菜、借粮度荒的日子。
耳房是储藏室,堆满了原屋主舍不得扔的杂物。东厢房是厨房,灶具不知还能不能用,西厢房空着,简榕把它布置成了画室。
“你确定住这能行?”李尧勋在屋里转了几圈,跟到了博物馆似的,还没有电视没有网,只有个已经发不出声的半导体,完完全全的远古生活。
“很好啊,闹中取静,悠然自得。”简榕递给李尧勋一瓶苏打水,打开箱子将少得可怜的几件衣服随意地放进简易衣柜。
李尧勋摇摇头,这地方他一天都住不下去,“吃穿用什么都没有,你要修仙啊?天又越来越热,空调也没装,受得了吗你?”
“慢慢添置,不着急。”
真是皇上不急太监急,李尧勋也不跟人废话,直接打电话叫人过来把空调给安上了。傍晚的时候又死拽着人去了趟超市,日常用品买了两大购物车,这才觉得日子勉强能过。
“好了,早点歇着吧,有事给我打电话,别自己一个人死扛。这不是美国英国,好歹我还能帮你。”
简榕点头,双唇微启刚要往外蹦字儿就被李尧勋挡了回去,“甭说谢谢,你知道我不爱听,走了。”
胡同很短,简榕目送着李尧勋的身影一点点消失在路口才迈步回身走进院门。
拐角处的尽头,李尧勋望着紧闭的门扉,掏出烟低头点燃,呼出一口难以排遣的寂寥。
骆临川已经很久没做过梦了,大概因为诺兰的缘故让他心绪不平。恍然间,他又梦到了那些原本不属于他记忆中的情节。
骆临川梦见自己变成七八岁的模样,和一个差不多大的小男孩并肩坐在家门前的大榕树下,男孩拿着画板,虽然笔触稚嫩但画得认真。暖黄的夕阳洒在男孩柔软的黑发上,像是镀了一层金色的光晕。他看不清男孩的脸,只有模糊的轮廓。
男孩将画好的画递给他看,画中人就是他们两个,肩并肩,头抵头,亲密无间。
男孩问:“哥哥,你长大以后最大的愿望是什么?”
“当然是变成和妈妈一样厉害的画家!”他下意识地回答。还没等他反问,男孩就自顾自地抢白:“我最大的愿望就是给哥哥当新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