厮守期望(57)
“但是瞿庭,你以后是要接管芳年财团的人,我问你,你最近在伦敦的事情不止学校的毕业论文吧?这几天撒开手,谈好的风投撤走,可以说过去三年做的努力就都功亏一篑,我本有百种方法阻止你回来,更有办法让你从始至终都得不到一点口风,但我就想看看,你到底是不是个能成事的人。”
“结论是不是。你太让我失望了。可我只有你一个孙子,所以以前的天真就不再去管,我只希望你从今天开始,把它当成个分水岭……你也该长大了,信达和宏生的问题一天不解决,到时它们交到你手里,也是一颗定时炸弹,说会让你粉身碎骨都不算过分。”
两人一坐一站很长时间,霍瞿庭纹丝未动,也没再开口。
良久,霍芳年起身,亲自去给他倒了杯茶,茶色新鲜,是最近的大红袍,他端到霍瞿庭面前,袅袅香气扑鼻:“听明白了吗?”
霍瞿庭接过那杯烫手的清香茶水,小臂连同手腕都在发抖,茶杯磕在杯壁上,发出清脆的声响。
霍芳年和煦的目光落在他脸上,很久,霍瞿庭说:“听明白了。”
“算你懂事。”霍芳年拍了拍他笔挺的肩上不存在的灰尘,用意料之中的表情叹了口气,“这都是为了你,你明白爷爷的苦心就好。”
第二十一章
霍瞿庭到医院的时候,辛荷刚被打了一针安定。
他连续好几天没怎么睡,心率忽高忽低,情况不很糟糕,但也算不上稳定。
不过他还没有睡着,等着谁一样,没什么精神地面向病房门口侧躺。
霍瞿庭在门边顿住,看他脸上好像瘦了很多,嘴唇上的血色也浅,迈不开脚步,心里刀割似的难受。
八天前,他把辛荷活蹦乱跳地送上飞机,也只用了短短八天,就变成了这幅样子。
也只有霍瞿庭知道,如果想让辛荷保持起码的健康,需要做多少琐碎的工作:心情的愉快、饭菜的多少和温度的冷热,一切只要人工可以干预的事情,都需要他去小心。
房间必须铺地毯,羊毛的,床品要真丝,毛巾浴巾都要手洗不可以机洗,因为他对好几种机用的洗涤剂过敏。
房间要朝南,前后都有窗户好通风。他在家的时候,打扫不可以用吸尘器,因为声音太大,但还要保持干净,因为灰尘太多他会难受。
他像个易碎品,被霍瞿庭护在掌心,家里的佣人连走动都不会太大声,因为霍瞿庭怕会吵到他。
而与之相反的是,叫他半死不活就容易太多。十年的努力,只需要八天就可以撼动基石。
辛荷显然一直是在等他,门打开以后,他的眼睛就亮起来,叫了声:“哥哥!”
虽然在药物作用下声音很低,但不影响语气雀跃。
霍瞿庭才慢慢走近,钟择在他身后将房门关上。
最近这几天,钟择在辛荷面前出现的频率大大增加,做的最多的一个动作竟然是关门。再见他的脸,让辛荷有些想吐。
霍瞿庭在霍芳年坐过的位置上坐下,他的视线克制地掠过辛荷床头的那叠化验报告,看向眼神殷切的辛荷:“感觉怎么样?”
“很难受。”辛荷的眼眶马上就红起来,他像终于找到了归处,连日的委屈有了发泄的对象,怕霍瞿庭不会心疼一样,仔细描述自己的不适,“晚上也睡不好,心脏很疼,他们还给我吃很多奇怪的药,抽了好多次血。”
“这都是必须要做的检查。”霍瞿庭好像没看到他伸出来想要抱的手臂,垂眼道,“爷爷没跟你说吗?你都这么大了,不是听不懂大人的话。”
辛荷突然很警惕地看了他一眼,没有接话,霍瞿庭又道:“别人的话你不听,哥说的话你听不听?”
辛荷小声道:“我听。”
“那你就乖一点,配合医生。”霍瞿庭严肃又冷硬道,“好好吃药,好好休息,这样不管是对你,还是你外公都好,”
辛荷躺在床上,两个眼睛里有层润润的光,微微上挑着看他,抓着被子的手往上拽了点,盖住自己的下巴。
好像一只要藏起来的小动物,半晌,微不可闻地“嗯”了一声。
霍瞿庭放软语气,但也依然严肃地道:“嗯是什么意思?”
辛荷道:“我知道了,我听你的话。”
霍瞿庭满意道:“早该这样。电话里哭哭啼啼,我以为有什么了不起的大事。”
辛荷红着眼说:“要我一个肾,难道还不算大事吗?”
霍瞿庭道:“那是给你的亲外公,再说,难道你就准备眼睁睁看着他病死?”
辛荷的眼泪慢慢从眼眶里掉出来,滑过鼻梁,最后钻进白色的枕头布料,他单薄的身体缩在浸满消毒水味道的白色薄被下,吸着鼻子无声地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