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死了以后/性工作者之死(15)
你哥哥耸耸肩,说:“这一段使我觉得羞愧。”
接着你哥哥提到你们高中的时候常常会戏弄那些同性恋男孩们,那个时候他怎么也想不到你也会是。你是同性恋。
你哥哥说的“戏弄”实际上是经语言美化的“欺凌”,你的笑声总是最恶意,你逼着那些瘦弱的同性恋描述男性间做爱的过程,你还逼着他们承认你是他们的性幻想之一。尽管当时你在处于某种摇摆的性取向辨别期,你仍十分可恨的嬉笑怒骂着往别人洞黑的深渊里扔石头。
但你似乎也不总是恶人。
在你和安东尼同居的第四年。你觉得一切都向着好的那一面发展,你把自己剖开,让安东尼一直可以摸到你的心脏瓣膜。
在你对安东尼说出那一句“我不会再允许其他任何人像你这样接近我”的那一天,你收到你那个作家兼脱口秀主持人朋友的封面邀请,他还约了你第二天中午一起喝咖啡。为了防止安东尼误以为德里克是你曾经的老主顾,你把地点定在了安东尼大学校外的一家乱糟糟的咖啡厅,并且友情提醒德里克你也许会带着男朋友一起来。
第二天,你果真带着安东尼一起去同你的朋友见面。他们抢先一步握手、自我介绍。安东尼在确认德里克只是你的朋友之后才放下戒心。紧接着,他们闲聊起来,话题流动并且雀跃。你开始觉得嫉妒。
你倒不是因德里克和你的同居男友相谈甚欢而嫉妒。德里克身材矮小,从不健身,肩膀和腰部紧窄,这样一幅骨架局促地支撑着赘肉。那张脸也远算不上英俊,他两腮发达的肌肉突兀明显得像长腿女人的静脉曲张。你也不是因为安东尼主动与你的朋友攀谈而嫉妒,他能对同你打招呼的男人们露出一个吝啬的笑脸都会让你觉得谢天谢地。
你只是觉得,起码这次见面应该这么开始——
你牵着安东尼的手,然后对风尘仆仆进门的德里克说:“嗨,老兄,这是我的男朋友——安东尼。就是我过去跟你提过的那个可爱的小子。”
这以后,你再对安东尼说:“这是德里克,那个脱口秀电台主持人,我们上个月开车去你祖母家一路上听的就是他的电台广播。和你在一起之前我还去他那里做过客座嘉宾,据说听众们都讨厌我。”
可是他们没有。
他们跨过你这条媒介,仿佛他们是一对旧友,而你是个误打误撞坐到他们身边的陌生人。在这之前也是,安东尼太适合做任何人的朋友了。所以,每当你想向安东尼分享你朋友近期的轶事时,安东尼会对你说他已经知道。你因不被需要而嫉妒。
续了第二杯之后,他们终于想到被晾在一旁闷闷不乐的你。德里克说他希望你担任他新书封面的模特,而他的构想是你赤身裸体地横抱着一个穿网球衫的瘦弱白人。德里克说这象征着无所畏惧的出柜。
尽管你不能理解为什么你赤身裸体地抱着一个穿衣服的男人就能象征着无畏的出柜,但你还是一口答应下来。
之后他们提到了新书中涉及的性取向求索的内容,还提到了高中时期由于直接出柜或是举止女性化而受到的欺负。他们都将那些屈辱而愤怒的青春期回忆当成噩梦。他们称那些欺凌他们的高年级混蛋小子们为 “魔鬼”。
而你这个“魔鬼”在一旁如坐针毡,你犹豫一下,忽然说:“高中那些臭小子都是无处发泄经历的混蛋,他们根本不知道自己做什么。那个时候,我还没发现我自己是同性恋,我有过几个妞,觉得自己受欢迎就可以为所欲为。你们说的那些出格的事我也做过,如果碰到我这样的坏种,最好的办法就是把这种痛苦转化成一种力量,做出一番事业给我这种注定的失败者看。让我眼红嫉妒最好。”
你拨了拨帽衫的系带,又接着说:“很多同性恋男孩都是天生的婊子,我刚入行的时候在同志酒吧就遇到一个曾经被我戏弄过的同性恋小子。他进了律师事务所,花大价格整了牙还丰了唇。他看到我的时候愤怒异常,说他做梦都没想到我竟然会是同性恋,他说我是他学生时代的‘噩梦’。但紧接着,他就开始和我调情,向我讨要联系方式。如果我松口,他可能还打算请我去他家。”
你慌不择路地试图找寻开脱的借口来稀释自己的愧疚感。
后来回家的路上,你侧过身吻了吻安东尼的肩膀。你说:“但是我后悔我做过的那些操蛋的事儿。”
那个时候你们严丝合密的关系开始出现松动。
安东尼说:“如果欺负过我的那些狗娘养的男孩时隔几年忽然出柜,我在夜店见到他们可不会凑过去要电话号码。”